三月丹阳峰桃花坞里,立有座小小桃花庵。
桃花庵中,乃是三门设下学堂,专授道门高阶之术。
今日负责授课指月君着袭绛红道袍,随身拂尘挂在架上,随窗外桃花香风萧萧而动。
“……何谓‘太上忘情’?‘忘情而至公,得情忘情,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情感所扰。天之至私,用之至公’。”
“然太上忘情
韩兢微微睁大眼睛。
深灰色世界渐次褪去冷锐光,有光,有色,有美。
沉淀在他眼瞳中那深潭似蓝,也是渐渐由淡转浓,趋于乌黑。
……天地,原本竟该是这个样子吗?
那,原本他……原本韩兢,该是什样子?
他之所以想让封如故来做不世门门主,是因为韩兢清楚地记得,当时在不世门中,他把亲手牺牲文忱等人、从而换取威信,当做件正经建议去提。
封如故想得到这样主意,可封如故决不会这样做。
封如故永远是封如故,做不成林雪竞,做不成时叔静。
这样,就很好。
韩兢本以为,他会这样安详,直到死去。
跪伏在地韩兢毒已袭身,可他并无多少痛苦之色,只是唇色较以往苍白几分。
他靠在封如故耳侧,用唯有他们二人能听清低音,与他说:“……如故,你终究不够狠心。”
韩兢顿顿,似是在沉默,又似是在隐忍极大痛苦。
半晌后,他说:“……可是,这样很好。”
言罢,韩兢身体前倾,狠狠往前撞,将封如故推开,自己却先向后倒去。
身体蜷缩扭曲,头脚相接,状如牵机。
陆护法冒出头热汗,跪下向封如故请罪:“他直好好呆着,丝毫未曾有异动,属下不知——”
早在听到陆护法脱口而出“畏罪自尽”四字时,封如故心中便是悚然惊。
旋即而来,只余无穷无尽悲哀。
任谁看来,此人藏毒于齿,当众服毒,都是畏罪自尽表现。
剧毒迅速地将他身体蛀蚀空。
韩兢身体猛然动,方归清明眼前蒙上层薄薄血色。
整个世界,艳若三月桃花。
……
春日初阳,桃花如锦浪。
这本是他为自己计划好结局。
在这之前,封如故给韩兢三天,而韩兢用这三天中大部分时间,好好铺垫自己死亡。
连常伯宁他也去看过。
他认为自己不会再有遗憾,哪怕在死前未曾看上常伯宁眼,他也知足。
可连他自己也料想不到,自己眼中世界,竟会在濒死之际,点点变化模样。
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封如故将他这个罪人厌恶地推倒在地、与他划清界限般。
仰面跌倒时,韩兢胸膛安详地起伏数度。
其实,韩兢还有许多话,没有对封如故说。
他想问封如故,还记得林雪竞吗。
韩兢并不喜欢林雪竞,从开始就是。
这便是韩兢打算。
唯有当着全道门面,让声名狼藉时叔静顶着这样张陌生脸死去,丹阳峰声名才可彻底保下。
而唯有他当众死,自承罪业,才是将此事钉死,断众家道门想将“灵犀”中所录之事草草揭过后路。
在虚假韩兢死后,世上将只余真相。
……这是韩兢为自己定下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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