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傅深扪心自问,他真坦坦荡荡地放下吗?
前因后果他都可以不在乎,伤口结疤,平复如初,可当年那被刀捅透滋味,是那容易就能忘掉吗?
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傅深如今做什事都要留个后手,就是当年留下来习惯。他已经不怕被人背叛,可也不敢再全心全意地信任什人。
然而重重旧事之下,还藏着最后真相。
采月没有死。
傅深不客气地撩衣摆,在桌边坐下:“来都来。你也别罚站,坐吧。”
严宵寒替他斟上茶,举杯道:“前路多艰,望将军珍重。但愿来年……还能与将军在此饮酒赏雪。”
前路何止是多艰,豺狼虎豹,简直是必死无疑。
但他没有劝,劝不动,也没资格。傅家三代忠义军魂,战死沙场何尝不是种归宿。
傅深单手执杯,与他轻轻碰,轻嗤道:“少自作多情,明年谁还想跟你起看雪?你不如许个愿,若不幸战死,死前最后件事是原谅你。”
带,洒药包扎气呵成,三下五除二将他右手包成个粽子,扔下句冷冰冰话,转身走。
“太监又如何?最不该救是那些恩将仇报不择手段狼心狗肺之徒,死活该。”
两人再次形同陌路。
第二年,北疆巨变,傅深先后经历丧亲之痛,孝服未除,就被朝廷诸公推上战场。
元泰二十年初冬,傅深离京前,严宵寒主动给他下封帖子,请他某处园林小坐。那天京城大雪纷飞,行人稀少。傅深踏着遍地枯草积雪,走过湖边小桥,来到湖心亭中。
“……与念儿被飞龙卫抓走,关在处监牢里,却没受拷打,也无人提审询问。大约两天之后,有人往们饭食饮水中放迷药,不知道自己睡多久,待醒来后,人已在宝岩山树林中架马车上。车上有衣食盘缠,们就靠着这些银子在附近村子里落脚,学会做酒手艺。前年村子里遭灾,听说您在北疆,那里商旅往来频繁,也安定太平,便带着念儿来北方。没想到佛菩萨保佑,
湖上风声呜咽,雪花纷纷扬扬,苍穹如同个填不满巨大空洞。
名为送行,实同诀别。
“祝将军旗开得胜,凯旋而归。”他手不曾抖,笑容如常,轻声而平稳地道:“希望你恨辈子。”
千难万险,傅深终究还是逆流而上,杀出条生路。湖心亭里那句祝愿成真,等他回朝时,严宵寒已升任飞龙卫钦察使,比以前更不是东西。两人在朝中共事,见面就掐,终于掐成对尽人皆知死敌。
前尘旧事,轻轻搁下。
三面琉璃窗,面门帘挡风,屋里暖香融融。瓶里插着枝白梅,桌上几样小菜,泥炉上咕嘟咕嘟地煮着茶。严宵寒站在窗前看雪,听他进门,回过身来微微笑。
傅深身白孝,脸冷漠,个子长高,却比原先清减许多,似乎从少年稚气中脱胎出来,现出日后英俊分明轮廓。
“叫来干什?”
他仍然没有好脸,眼里却不再满是不信任。当然,也可能是压在他身上国恨家仇太多,傅深已经没力气计较过去那点连鸡毛蒜皮都算不上小事。
严宵寒道:“明日大军开拔,你二人好歹相识场,为你饯行,愿意赏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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