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薛府那刻,沉重大门在郑端文背后徐徐合上,他长出口气,竟隐约有种死里逃生错觉。深夜风里有凉意,吹得郑端文汗毛直立,他全身都湿透,衣服贴在后心上,然而此时也顾不得狼狈,急匆匆地上马车,命车夫向家中驶去。
第二日,郑端文便称病告假在家,再也没来上过朝。
据说是年纪大,晚上回家时吹风,次日家人发现他瘫倒在床上,半身不遂,口角歪斜,忙请太医延治,诊得是中风之症,因救治不及时,恢复到从前那样是不可能,只能卧床休养,慢慢服药调理。
薛升听说此事后,似乎并不意外,也不如何惋惜,吩咐管家派人给郑家送些药材,算是全这份浅薄同僚情谊。
没过两天,颖国公府小公子突然失踪,家人哭哭啼啼到顺天府报官,可惜今时不同往日,场战乱,把本来就在走下坡路颖国公府彻底打入没落,这种不痛不痒小事连报官也没人愿意理,收案胥吏不耐烦地应付完遭,转头就把案卷扔在旁落灰。
脱是个丧心病狂疯子。
郑端文干咳声,道:“傅公子,你可知道你手上这些东西,会给颖国公府招致大祸?傅廷义是你尊长,他和傅深若真犯十恶不赦之罪,你虽举报有功,但按例也要问刑,你可想好。”
薛升看他眼,似乎是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份善心。
傅涯已完全沉入自己情绪之中,什也听不进去,笑前俯后仰,声嘶力竭,喉咙里仿佛要迸出鲜血来:“哈哈哈哈哈……死好,都死才好!谁也别留!还有那个狗东西……飞龙卫头子,严宵寒,该判他千刀万剐极刑!”
“好个簪缨世家,满门忠义!到头来株连九族,大家落个干净!”
盛夏还剩个尾巴,秋天未至,却已有“多事之秋”预兆。
薛升端坐在书案前,仔细听手下汇报查来傅涯生平,听罢冷冷哂:“虎父犬子,傅廷忠若知道他生这个好儿子,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坐起来?”
几年前,严宵寒曾明里暗里惩治过傅涯两回,次是令他绝嗣,件是在喜宴上将他拖出去打顿。这没留手顿打让傅涯消停段时间,然而没等他想好如何报复,战乱爆发,京城被外族攻破,傅廷义带着全家逃往江南。
路途颠簸,活命要紧,没人顾得上对他精心照顾,傅涯拖着病体强撑到金陵,江南冬天又极湿冷,他腿终究没能完全治好,留下跛足后遗症。
说来讽刺,他那双腿残废亲大哥仍在战场上驰骋,傅涯这个健全人最后却成
“云平兄,”郑端文悄悄对薛升道,“看他这模样,倒像是服食‘秋夜白’症状,此人神志不清,说话有几分可信,还需再查证。”
“知道,”薛升将那几页纸小心卷好,面不改色地下逐客令,“天色已晚,方德先回府罢。傅小公子由找人安置,今夜之事,勿要传与他人之耳。”
郑端文心下凛,朝薛升长揖道:“那便……劳烦云平兄。”
昏黄烛光在薛升深陷眼窝和鼻翼投下浓重阴影,他脸像是尊轮廓分明雕塑,所有表情都藏在片漠然冷淡之下,显得无端苍老,又莫名森寒。
他朝郑端文轻轻颔首,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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