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便是化成灰,他也认得出来,他脑中甚至片空白,只剩下道火光般念头——
“他就在菩提寺附近,受重伤,直在流血,走不远,你去找他吗?找到吗?”他舌头仿佛背离他意志,死敌当前,
有人在开窗!
那脚步声沉而浊,全然不若寺中武僧般踏雪无声,想来武功亦是平平。
要知道他被困在菩提寺里这许久,平日里交道打得最多,却还属那聋僧,真可谓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那满口疯言疯语,都只能咬碎咽下肚去。赵株对他忌惮之深,可见斑。
这般严防死守下,即便凭他之狡诈多谋,依旧兴不起风浪来。
这会儿突然间听得陌生脚步声,即便是他,也眉心跳,急急踏下床去。
睁眼看去,除却铁链间重逾千斤夜色之外,便只有房中陈设无限凄清剪影,佛幔孤零零地飘荡着,线香早已燃尽。
与其说这是僧舍,不如说这是世上最为坚不可摧囚笼。
赵椟言不发,依旧张着双臂坐会儿,乱发垂落在腮边,依稀还是解雪时昔年亲手所断时模样,只在眼睑下多点狰狞戒疤,是剃度之时,挣扎太过撞来。
“除他之外,谁敢渡!”他那时厉声喝道,“让他亲自来,亲自来见,来杀!去禀明你们主子,谁敢落发,就剜他心!”
这疯疯癫癫地大闹通,反倒求得赵株近乎宽和恩典,准他以居士之身,披发修行,只是那点戒疤终究还是消不去,在眼睑底下观音痣似悬着,说不出是狰狞还是慈悲。
归元初年,万寿节。
笃,笃,笃笃笃……
夜深人静之时,梆子声骤然作响,声如急雨。
赵椟眉心跳,悚然起坐。
他这人生性多疑,睡得极浅,最恨卧榻边窸窣作响,此时双目尚未睁开,面上已泛厉色,抄起枕下短剑,便向窗边掷去。
“什人?”
来人默不作声,那木窗格底下有块能抽出窄木板,只能勉强伸出只手臂,局促如狗洞般,是平时里用来递食水。这时被人轻轻拉开,推进只木盘。
木盘上只放着双竹筷,和碗长寿面。
“皇兄,你醒?”
短短句话,却如明晃晃如刀剑般,瞬间激得赵椟浑身血气上涌,狂怒起来。
此时他独坐在冰冷青纱帐中,唯有这点戒疤摸起来还是温热。
可恨,可笑!
那梆子声犹不肯止歇,鸟雀啄食般,迭声捣在他脑髓里,令人说不出心烦意乱。
他听会儿,只觉得这声音极尽空旷,似乎是从后山曲曲折折地传过来,夹杂着缕缕粥香。这帮子秃驴成日里敲是钟磬木鱼,何曾有过这重人间烟火气?
正惊疑间,只听得木窗格上又是笃笃两声响,旋即传来铁锁被打开声音。
“才几更天,哪个……”
——意想中惨叫声并未响起。也不再有宫人殷勤地奔过来,为他更衣着履。
他甚至还下意识地举起手臂,等着绛纱袍笼在双肩上分量,却只听到哐当声巨响,瞬间将他从那场旧梦里驱逐出来。
事到如今,他已无黄袍可加身!
只有那木窗不堪重负,刚如蚌壳般艰涩地张开线,便撞在纵横交错铁链上,轰然倒飞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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