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人不同命,命好各有各好,惨也都能各自惨出花来。
陶淮南喝他哥重新给热大杯牛奶,小孩养得精,每天大杯牛奶缺不,喝得小孩奶白奶白,浑身上下都是那股奶哄哄膻味儿。
喝牛奶下午睡长长觉,被他哥放在炕上,铺着他自己小毯子。梦里梦外都是外面灵棚时不时响起唱丧声,阴阳先生突然吼嗓子总让他连睡着也肩膀缩。
因为这觉,到晚上睡不着。
哪怕眼睛看不见,白天黑夜对他来说也还是有区别,眼前那点微弱光线能让瞎子世界分个昼夜。
大衣和水杯都扔在地上,沾地上脏雪和泥。老家叔叔吆喝着骂声,把东西捡起来:“懒得沾他们家破事儿,他爸就是个疯子,疯起来谁都打。”
陶晓东问:“他妈呢?”
“让他打跑,谁跟疯子过得,早走!”
陶晓东穿回大衣,也没管上面沾泥,蹲下去抱陶淮南。陶淮南手上还带着刚才牛奶温度,滚烫小手心贴在陶晓东脖子上。
陶晓东问他:“吓跳吧?”
抱他,陶淮南立刻紧紧贴上来。
老家叔叔说那是迟家小子,见天儿这光着,他爸喝酒喝傻,喝多就打他。
“迟家?”陶晓东问,“迟志德?”
“对,你还记得?”
陶晓东跟迟家那个酒鬼没差几岁,小时候打过架,他还砸过迟家玻璃。迟家辈辈都是酒鬼,喝多打老婆打孩子,迟志德从小就被他爸打聋边耳朵。陶晓东向来不待见他们家人,路过绕着走。
陶晓东晚上不睡,棉袄外面裹着层老家叔叔沉沉黄绿色军大衣,领子立起来护着耳朵和脸,蹲坐在火盆边给爹妈守灵,时不时在火盆里点火烧沓纸钱。
他进来看陶淮南次,陶淮南听见他进来,伸手去摸他,小声说:“哥去陪你。”
他哥
陶淮南点点头,声音不大:“吓跳。”
陶晓东于是隔着帽子用力捋捋他脑袋,哄句:“摸毛吓不着。”
那时候陶淮南被他哥护得跟个娃娃似,小瞎子太脆弱,陶晓东天天绑在身上护在眼前。
这个岁数男孩儿按说正是街上乱跑傻淘年纪,淘起来能把爸妈气得扯过来抽顿都不解气,陶晓东自己就是这过来。
然而也不全是那样,这有个没爸妈自己又没法活小瞎子,那又有个有爸妈还不如没有小脏狗。
“他儿子都这大?”陶晓东看着那小孩儿,从头到脚都光着,连个布片都没,身上那些伤和疤看就是被打出来。陶晓东看不下去,放下陶淮南,脱身上大衣,裹住那孩子。
男孩前后打着摆子,整个人以夸张失控幅度剧烈地发着抖,牙齿磕得喀喀响。
大衣带着体温罩着他,男孩手里还抓着陶淮南留着温度大杯子,抬头看眼陶晓东。
陶晓东也看着他,这孩子长得随他爸,不好看,也不讨人喜欢。陶晓东尽管无意多管别人家事,可是这冷天儿光着身子光着脚在外面跑,个不当心可能就冻死。
陶晓东看眼男孩腿间冻得发紫缩起来那小点,在外头这冻几个小时,小鸡儿不掉也废。他想让那男孩去屋里暖和暖和,然而还不等他张嘴,那小孩转头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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