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敞大船虽好，却不宜于细谈叙旧。”沈默笑道：“还是小船好，
其实沈默自称‘下官’便是在试探胡宗宪
态度。想看看他是个什
样人……如果装作若无其事，那就太无耻
；如果非要按照朝廷礼制，让他改称‘本官’，那就太迂腐；如果
下子不知所措，那就太没用。
但胡宗宪表现却让他刮目相看，既没有接受沈默自谦，也没有表露出
不如你意思。句话便不动声色地化解尴尬，还无形中拉近双方距离。
虽然不可能仅凭着这刻印象，就给个人下结论，但沈默还是暗暗告诫自己：‘这个人绝不是只会阿谀奉承无能之辈。’便脸亲热地笑道：“那就斗胆叫声梅林兄。”
胡宗宪哈哈大笑道：“那就托大叫你声拙言老弟。”
“本来就应该。”沈默笑道。胡宗宪今年四十二岁，叫他声‘老弟’点也没问题。
如果要问西湖十景中，哪个距离花港观鱼最远，那定是断桥残雪。马车从卢园出来，绕着西湖转整整半圈，才到达对岸白堤，再沿着白堤向东才远远看到断桥。
沈默觉着胡宗宪二人八成是为表示与总督对立，才选这个鬼地方，却遛着他跑这远路，实在不是待客之道。
‘看来人家根本就没把咱当回事儿。’沈默不由自嘲笑笑。
这时马车终于停下，铁柱打开车门道：“大人，们到。”
沈默点点头，紧紧大氅，便扶着铁柱肩膀下车。看四周景色，他不由发出声低低惊呼。却见雪已经越下越大，把湖边柳浪装点得银装素裹，再往湖上瞧去，却见道白莹莹玉带横架在浪澈幽深湖面上，比起往日瑰丽多彩来，更有番迥异冷艳味道。
待沈默上小船，问题就来——这艘小船上乘不下他那七八个护卫，胡宗宪笑道：“上兄弟船，还要带护卫作甚？”
沈默点头笑道：“那就索性只带个使唤人吧。”便叫沈安跟着上船。对何心隐和铁柱道：“在岸上跟着们。”
※※※
“小心不要磕到头。”胡宗宪拉开舱门，请沈默进船舱。里面空间不大，铺床厚厚干净棉被，上面摆个矮脚方桌，桌上是丰盛茶点水果，因还有个雪白铜火盆。却要比外面暖和多。
胡宗宪歉意地笑笑道：“愚兄清寒很，没有银子雇大船，只能因陋就简，还请拙言老弟包含则个。”
“好个断桥初雪。”沈默不由笑道：“果然是西湖之胜，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啊！”
话音未落，便听湖上有人笑道：“能真正领山水之绝者，尘世有几人哉！”
沈默循声望去，只见身披灰色大氅胡宗宪，正在朝自己微笑。
沈默边快步走过去，边笑着拱手道：“竟要胡大人亲候，实在是下官罪过啊。”
听他叫自己‘胡大人’，胡宗宪有些尴尬。因为他才是正七品，而沈默虽然没有品级，但切礼仪视同六品，真要较起真来，改自称下官是他胡汝贞，而不是人家沈默。但他不像般人那样赶紧自谦，而是摇头笑道：“兄弟这就不对。现在又不是在场面上，用官称是不是太生分？”便将等级带来尴尬不露痕迹抹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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