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宪也摇头苦笑道:“哥哥嘉靖十七年中进士,三甲榜下即用,当时便授个七品知县,自问无论在何处任上都兢兢业业,却也不知什原因。辗转十几年下来,居然还是个七品,不是‘落魄’还是怎?”
沈默心说得分跟谁比啊,若是在家老爷子看来,你这就是修成正果。但这话是不好说出口,他便轻声劝慰道:“梅林兄历练南北,文武兼备。只差个机遇,便能大展拳脚。”
“起先也是这样想。”胡宗宪边给他斟茶。边平静道:“所以朝廷任命为浙江巡按时,同僚都说此去凶多吉少,劝称病推辞。但觉着越是凶险地方,机遇也就越多,所以就来。”说着坦然笑道:“而且已经平平淡淡过这多年,不想就那平淡致仕,平淡死去。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来浙江之前,曾立下十六字誓言:‘此去浙江,不平倭寇,不定东南,誓不回京!’”
沈默佩服地赞道:“老兄好气魄!”
胡宗宪脸上自嘲之色却更重,他无奈地摇摇头道:“来之后,却发现这里是铁板块,这个巡按御史纯属个多余讨厌鬼。甚至没有人对说,你该干点什。就这空攥着双拳头,点劲儿也使不上。”
可以专心说话。”胡宗宪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风度,脸上笑容便愈发真诚起来。
沈安和胡宗宪随从为两位大人除去大氅和靴子,便躬身回避出去,将舱内留给两人说话。
胡宗宪便请沈默上座。沈默说什也不肯。退让番还是胡宗宪坐左边,沈默与他相对而坐。
待两人在柔软舒适软榻上坐下。反倒不知从何说起。
外面雪落无声,舱内安静无比,只有胡宗宪斟茶哗哗响声。他为两人各斟杯茶,略带歉意道:“不是兄弟吝啬,实在是买不到明前,只能拿雨前龙井招待贤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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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静静地听着,他知道胡宗宪快要说到重点。果然听他轻声道:“你是不是以为在自辩?”
沈默不置可否笑笑道:“觉着梅林兄说是心里话。”
虽然是答非所问,却比任何答案都让胡宗宪开怀,只见他舒展开紧锁眉头。颔首道:“不错,跟你说是心里话……因为想交你这个朋友,所以必须让你知道是个什样人。”
沈默摇头笑笑道:“也不是什金贵人,喝不出孬好来。”现在舱里明亮,他也看清对方尊容,只见他头上扎着黑色平定四方巾,身上穿件半旧青缎面薄棉袍,极挺括扎脚裤,白布袜,却与印象中那个锐气十足胡宗宪不同……虽然眉目仍如往昔那般英俊,神态却显得十分安详,丰神潇洒,从头到脚都是家世清华贵公子派头。
见他端详自己,胡宗宪不由笑道:“贤弟看出什?”
沈默笑道:“就看出四个字,世、家、子、弟。”
胡宗宪先是小吃惊,旋即有些黯然道:“算不得什世家子弟,不过是耕读之家,虽然祖上出过几位显官,但也是几十年前事。”说着叹口气道:“只是愚兄落魄至斯,实在是辱及先人啊。”
沈默摇头道:“梅林兄春秋正盛,手掌省监察,无论如何都跟‘落魄’二字扯不上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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