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去年因心肝二经之火,时常举发,致使头晕目眩,胸膈胀满,最近调理稍好,又被这本肆意狂言奏疏激怒。”万历指指手边,小机上摆着雒于仁奏疏,缓缓道:“以致肝火复发,至今未愈……”
“无知小臣狂戆轻率,不值得皇上介意动火。天下系于皇上圣体,应当万倍地珍护。”申时行柔声安慰道。
万历很受用这话,神态愈加委屈道:“那厮说朕酒色财气,你们来为朕评评。”
申时行等还未开口,万历先倾吐起来道:“他说朕好酒,哪个人不饮酒,李白斗酒诗百篇,醉卧沙场君莫笑。怎到朕这儿,就是‘晋武衔杯,糟丘成风’?这不是咒这!”
“又说朕好色,哪个年轻人不好色?何况朕子息稀薄,膝下只有子,正要努力耕耘,为国家多填几个皇子保险呢。就连海瑞都在七十岁上纳妾,不就是为传宗接代?怎到朕这儿,就成好色!”
盈,私家悬罄。武散鹿台,八百归心,隋炀剥利,天命难谌。进药陛下,货贿勿侵!
气箴:逞彼忿怒,恣睢任情,法尚操切,政要公平。虞舜温恭,和以致祥,秦皇,bao戾,群怼孔彰。进药陛下,旧怨勿藏!’
之后是对应这‘四箴’具体事例。简而言之就是说,皇帝你这病,就是酒色财气引起,你贪酒可比晋武帝,好色不逊汉成帝,喜财比肩隋炀帝,尚气超过秦始皇……这可全都是身遭横死之君。其奏疏措辞之尖锐,不啻于震聋发瞆,也无异于篇斥责万历檄文。
看到这篇鬼东西,万历皇帝反应可想而知。内阁三位大学士合计,别等皇上询问,赶紧上本请罪吧。
但是执笔王锡爵,在自责身为阁辅而不能上养君德下导庶官之后,还是在为雒于仁开脱,说‘雒于仁以四箴规劝皇上是妄试之医,而用以备为养生,则未必不是延年益寿之术,不像臣等这样从谀承意,缄默苟容,只会上亏圣明之令誉,下陷庶官蒙不测之威,臣等才是不忠之臣,日都不可留在左右!’
对雒于仁指斥他贪财、尚气,朱翊钧也连称诬枉,他激动辩解道:
“朕身为天子,富有四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财富,皆是朕,朕派出矿监税使
这简直就是在说——雒于仁说得对,说出们人这些不敢说话!
雒于仁和内阁奏疏呈进以后,被万历皇帝留中,几日后,宫中传出话来,召内阁大臣在西暖阁觐见。西暖阁是乾清宫寝殿,外臣般是不能进入,但数月未闻召见,哪还顾得上那些。唯恐皇帝变卦,大家忙不迭地赶紧整好衣冠,在内臣引导下,坐上抬舆,穿过数重禁门,向乾清宫赶过去。
通禀之后,申时行三人进入门内,随即大礼参拜,万历让他们起来,看座。
坐下之后,三位阁臣望向万历,只见皇帝歪在张软榻上,身上盖着两床蚕丝被,面色青黑、两颊深陷,果然是病重样子。见大臣们打量自己,万历不禁苦笑道:“这次真不是诳你们,朕真病重。”
大学士们不禁想到,从万历八年以来,皇帝动辄称病逃避朝讲,这次果然被咒到。但面上还要很忠厚安慰道:“皇上春秋鼎盛,神气充盈,只要能加意调摄,自然就会勿药而愈,不必过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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