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突然觉着万念俱灰,虎目有泪光闪现。然而他终究是流血不流泪英雄,深深吸口气,稳住情绪道:“笔墨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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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为金变沙,向佛沙是金……”圆觉走后,狄青像着魔似,直在念叨这句,他面色晦明晦暗,生荣辱,像走马灯似,浮现在眼前。
他想到自己年少时在东华门,看到状元游街所立下志向。
想到在西北战场上,那个披头散发、戴着青铜面具,所向披靡鬼面将军。
想到赠与他《春秋》,勉励他要认真读书范文正公。
“遇武则兴、遇文则衰、遇水则死、遇火……则生。”狄青马上回答道:“前三句都算应验,只是最后句‘遇火则生’,还请方丈释疑。”
“佛家,讲得是火中涅磐。”圆觉缓缓道:“灭死生之因果,渡生死之瀑流,才可苦痛消除而得自在。”
“如何才能涅槃?”狄青轻声问道。
“放下!”圆觉当头棒喝道:“放下切是非心、名利心!斩断切因果、烦恼!”
“放下……”狄青愣住。
他狄青之所以会落到这般田地,就是因为人们认为,他应该为这场大水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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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圆觉手中签筒,狄青竟涌起这多回忆,良久,他方定定神,从中又抽出支签,看眼,登时面如金纸,只见上面写着四句诗道:
‘朝朝暮暮伴君侧、举成名不胜寒;忽然阵大风起、金是沙来沙是金。’
狄咨把他手里签,奉给圆觉老和尚。圆觉接过来扫眼,淡淡问道:“这签有何不妥?”
想到韩琦杀他心腹爱将,嘶声怒吼道:‘东华门外,状元唱名者才是好汉!’
想到昆仑关上,自己大破侬智高豪情万丈。
想到回京之后,官家那‘定不负君终生’誓言。
想到四年来,在枢密使位上,自己委曲求全,却处处遭受文官奚落愤懑。
想到官家忘记昔日誓言,默许文彦博将自己驱逐出朝廷……
“阿弥陀佛!”圆觉宣声佛号,对狄青道:“相公恕老衲直言,你半生戎马、诚然战功赫赫,却也造尽杀孽,而心中全无佛界。若还不悬崖勒马,立地成佛,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
若平日,他这番危言耸听,狄青也就是姑且听之罢。然而今日,文彦博那封手札,已经让狄青自信轰然坍塌,此刻竟深信不疑。
“事既至此,你还要问什?”圆觉深谙人心理,不肯多说句让人生疑话。
“请教老方丈,金是沙来沙是金是何涵义?”狄青艰难问道。
“妄为金变沙,向佛沙变金。”圆觉又宣声佛号道:“施主好自为之。”
“与十多年前抽那支,竟然是同支……”狄青艰难道。
“这很正常,因为是同个人抽。”圆觉却不以为意道:“同人同命,难免会抽到同支欠。”顿下道:“请问狄相公今年贵庚?”
“四十九岁。”
“正好与签数相符,可见不只是巧合。”圆觉平淡说来,狄青却越发觉得深不可测,想探明究竟心情更加急迫,不由自主地往圆觉身边挪近步,急切地说:“此中玄机,还望方丈明示。”
圆觉目光如电,在狄青身上扫下,缓缓问道:“狄相公,这支签当年是怎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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