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第次抬起头,短暂地从“找人”中脱离出来,真正地审视这个世界。天地孤高旷远,狂风沿着山体吹来,山顶风马旗在风中猎猎飞扬。
六千五百万年前造山运动里,喜马拉雅与念青唐古拉山于大地上缓慢耸起,犹如巨兽背脊,这过程花费足足四百万年。
百年,人将迎来死亡;千年,则轮到龙直面死亡;十万年,岩石会被光阴磨成齑粉;百万年,
他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大抵比人类活得久。刚获得新生陆修,只觉得自己生命简直漫长无比,就像没有尽头般漫长,根本不会关注自己哪天死去这点小事。
他手持转经筒,先是在后藏找寻,个村庄个村庄地找,只看三岁小孩儿,但这样很容易被藏人父母当作拐子,于是他作少许乔装,他买只牦牛,驮运孩童喜欢货物譬如风铃、糖等物品,用份自己曾在天上俯瞰大地后,凭借记忆,简单手绘、潦草地图,找过个地方,便在这个地方作个记号。
冬天过去,春天来,万物欣欣向荣,接着是夏天,再是冬天。很快,年就过去,他于是把孩子岁数更正为四岁……紧接着又年过去,更正为五岁,再后来则是六岁。
他风餐露宿,没有村落时,便在野外倚靠牦牛坐着。
又年冬天来临时,陆修突然想到个问题——如果次仁投胎转世,但在出生数年后就夭折呢?设若他没有活到两岁,势必又得回去重新轮回,再出生,年纪不就变小?
,似乎期待着有什会出现在蓝天上。
后来喇嘛们告诉旺臣家,这孩子是在修行。
他常常笑,当不理解别人说什时,就会用笑来应对,封正那天,黑龙从高空中转头,所看见也是他笑容。他很善良,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伤害别人。
傻子世界总是很纯粹,大哥与大嫂待他好,他便死心塌地地总想跟在他们身后。
陆修听夜多吉回忆,天亮时,缕阳光从阁楼狭小窗户照进来。多吉倚在木墙上睡着,陆修便无声无息地离开旺臣家。
幸亏想到……陆修把寻找对象作修正,范围被扩大到零到七岁。
但很快,另个问题也出现:假设他没有活到成年,夭折后,又回到某个他已经找过村庄去投胎呢?
每天青藏高原都有无数个孩子在出生,也有无数孩子、青年、中年、老年人在死去。
陆修短暂地陷入迷茫中,甚至让他时不知所措,但也没有更好办法,他只能按原定计划路找过去……除非想出新计划。
定能找到他。陆修始终坚信着。但在经过念青唐古拉山口处,他突然感觉到天地宏大,与个体渺小,哪怕生而为龙,仿佛也无法违抗世界力量。
临走前,多吉妻子还想挽留,陆修却说:“时间很宝贵,得继续找他去,走。”
“拿着这个吧,”多吉妻子递给陆修个转经筒,说道,“这是他生前用过,说不定看见它,能想起前世。”
“谢谢。”
陆修接过转经筒,从此踏上漫长、没有尽头寻觅之旅。
这时候,他还不知道找个转世灵魂是什意思,只是固执地认为,只要自己想找,定能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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