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段岭,你爹是段晟。”
随着郎俊侠这笔挥去,段岭人生白纸上污渍与斑驳纷纷消退,也或许是被更浓重墨色所掩盖,他烦恼已有所不同。
“他不要你。”拔都懒洋洋地说。
段岭与拔都并肩靠在案边,拥着被褥,坐在地上,面朝书阁正对面挂着画作出神。
“他答应会来。”段岭固执地说。
“喂。”拔都声音在耳畔说,“你在哭?哭什?”
段岭没有理会他。拔都单膝跪在案上,手按着案边,吃力地低下头,要掀开段岭被子,段岭却紧紧抓住被褥。
拔都从案上伸下光着只脚,踹踹段岭被,继而翻身下来,揭开被子,露出段岭脸,段岭没有哭,只是眉头紧紧地拧着。
拔都盘膝坐下,端详段岭,段岭注视拔都,彼此目光之中仿佛有种别样默契,最后段岭别过头去。
“别哭。”拔都说,“给忍着,憋回去。”
,已到二更时分,郎俊侠还没有来。
——也许今天晚上都不会再来。
段岭时念头翻涌,光怪陆离,想又想,从郎俊侠将他抱出段家,迄今已有月余。在学堂里这段时候,每天段岭都在想,他逐渐知道许多事,却依然不知郎俊侠为何带他出来。
叫段岭,爹是段晟……段岭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念叨着这几句话,郎俊侠是受他爹“段晟”所托,才把他送到上京?如果真是这样,爹为何又不来见?郎俊侠临走时说“还有事要办”,又是什事?也许在他眼中,自己并不重要,不过是只猫儿狗儿,安顿便完事,再给他爹送封信,无论是死是活,郎俊侠便仁至义尽。
段岭躺在地铺上,辗转反侧,忽然间生出个近乎绝望念头——郎俊侠也许再也不会来。
“娘说,这世道上,没有谁是你。”拔都望着金碧交错沧州河山图,悠然说,“妻儿子女、
拔都说着不耐烦话,却没有半点嫌弃,就像他也是这般过来。
他伸出手,放在段岭头上,顺着他头慢慢地摸下去,再在他手臂上拍拍。
忽然之间,段岭觉得好过不少。
那天拔都十岁,段岭八岁半,灯火在藏书阁中摇曳,灯如豆,却透过漫天大雪,点亮段岭新记忆。那雪仿佛覆盖他漆黑过往,而在这刻,他烦恼已真切地改变。
拔都与段岭之间,那道分明灯光界线,犹如隔开两个世界。段岭奇怪地发现,过往记忆似乎变得模糊起来,他不再执着于段家毒打与谩骂,也不再对饥饿刻骨铭心。
郎俊侠有什理由必须来接自己?非亲非故,就凭句话?
段岭伸手入怀,手指摩挲着绣囊内玉璜,心里涌起股莫名苦涩,就像越来越昏暗灯光,挥之不去,将他拽进更深沉绝望里。也许郎俊侠只是在骗他,就像母亲去世时,伙夫告诉他,他爹说不定会来。于是段岭盼很久很久,但他爹也没有来。
郎俊侠也许也是这样,那些话不过是哄小孩而已,他应当不会再来。
段岭想着想着,把脸埋在被褥上,想让自己好过点。
拔都听到那声音,透过矮案下缝隙,疑惑地观察段岭,见那被窝里段岭不住抽动,便起身矫健地翻上案去,滑到木案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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