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六爷也没有为难人意思:“嫁谁啊?”
“听说是个洋人,那个角儿刚嫁没几天就坐飞机跟人跑,说是……现在在巴黎唱戏呢?”
“什玩意儿啊?”贺六爷换条腿在上面,继续跷二郎腿,“敢情不唱给们听,改成给洋人唱?”
伙计低眉顺眼道:“话不能这讲,老爷说,人家这叫发扬国粹。”
贺六爷闻言,半天没搭茬,过好会儿,歪回躺椅上嘀咕:“得,爹眼里别人什都是好,换,什都是糟!”
他琢磨着六爷不会下场跳舞,现在也没到服务生出场和客人调情时间,六爷爱清净,只可能在包厢里,还是最好包厢。
方伊池越想越觉得自己想有道理,顺手拿碟瓜子和瓶洋酒,急急忙忙地上楼。
另头,贺六爷果真如方伊池猜测那般,坐在包厢里闭目养神。
今儿六爷只带个伙计,瞧着沉稳,面无表情,不是上回开车那个。
“这放都是些什?”贺六爷虽然闭着眼睛,耳朵却竖着,“靡靡之音。”
以前方伊池最不爱听人家说什“攀高枝儿”之类话,可当这根“枝儿”变成贺六爷,他反倒乐意,拎着裙摆跟在经理身后迈着小碎步跑。
饭店经理看在六爷面儿上,对他也温和:“慢点,你身上不是有伤吗?别绊着。”
方伊池哪里听得进去。他拿贺六爷黄鱼,日日盼,夜夜盼,连给妹妹煎药时候都在发呆,差点把锅给烧裂,奈何贺六爷就是不来。
算来算去,都有小半个月。
方伊池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魂不守舍,于情于理他都晓得自己跟贺家不可能有关联,可是想到贺六爷对他好,梦里又生出不切实际渴望来。
“老爷不让您上这儿来是对。”
“狗屁。”贺六爷端起茶水饮而尽,坦然道,“太太在这儿,凭什不能来?”说完,挥挥手,“再去催催,方伊池怎还不来?”
方伊池已经来,正拎着裙摆费力地爬楼梯。好包厢全在顶楼,他端着酒又拿着瓜子,根本跑不快,路上遇到什有权有势客人,还得赔笑两句,来二去就耽误时间。
他耽误时间不要紧,急是贺六爷。
可怜伙计被催着过来找三四回人,最后终
伙计回答:“现在就流行这个。”
“没人听戏?”贺六爷不信,“老爷子让去剿匪时候,咱城里火不是那个……那个叫什角儿吗?”
伙计继续答:“六爷,那人在你走第二年就嫁人。”
“哦,嫁人。”贺六爷跷起二郎腿,反问,“全北平就他个会唱戏?”
伙计时噎住,答不上来。
方伊池跑进饭店,喘着气将肩头坎肩拉下来,露出雪白柔软双臂。
饭店从外头看,是金碧辉煌洋楼,实际后面连着全是北平四合院,平日里服务生没事儿又不想待在员工休息室,就会去后院歇脚,那里有床,来不及回家时候,甚至可以勉强对付晚。
方伊池之所以敢把坎肩脱掉,就是因为饭店里暖和,不像后院,连个暖炉都没有,冷得像冰窖似。
上午十点多钟光景,客人来不少,舞厅里留声机放着曲子,方伊池路过时候看见不少人在里面摇。
六爷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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