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疯狂失控大巴士以高速迎面撞来,撞飞站在它正前方家四口,他站在侧边些,飞出去仅断两根肋骨,然而撞到后头石墩上,折条腿。而小秋晗,秀秀,秀秀妈,以及当时在站台上另外三人,都被活生生地撞飞,碾倒,再活活碾死。那辆巴士撞人,撞倒车站站牌,又后退,转弯,向前冲,再撞次!然后后退,冲向奔逃人群,再撞第三次!第四次!直到撞死七人,撞伤十几人,撞到路边棵大树,司机头冲到方向盘上,自己也被撞得头破血流晕死过去,才终于消停下来。
事后事故调查拖好几月,最终得出结论,是那司机是个精神病患,追究不责任,也赔不钱。朝廷出面抚恤补贴死者万元,重伤者千元,轻伤不补贴,仓促事。但是受害者家属们听到传闻,说那司机固然有精神病倾向,但真正诱因是:他单位要搞调配工作,
—也不知道和尚给神仙开哪门子光。山神脑袋也请工匠师傅来补回去,头和身体材料不致,是瓷白色脑袋,丰面阔鼻,长长耳朵和宽厚下唇——工匠师傅不清楚典故,这是照释迦摩尼面像。
山神就在那烂漫山花中怡然自得地倚坐庙顶,等着四方游客朝拜。游人般是在他这站稍做停留,烧个香,休息阵,接着朝山顶攀登。女人们忙着哄娃儿喝水吃水果,男人们三两聚集,抽根烟,聊聊家事国事。有忘记在山下买香,便顺道多插两根烟在香坛里,算是敬神仙。外边大部分山林景区禁烟,然而这里地方小且偏僻,没什环保意识,也没人管,游人们便乐得轻松。
山神也乐得轻松,两根指头夹着烟,他学着别人皱着眉头抽上口,再画圈吐出来。看着完美烟圈袅袅上升,他对于自己迅猛学习能力十分骄傲自满。
还该再来坛好酒,他躺倒在庙旁大石头上,伸长懒腰,很没神仙样子地滚来滚去,好多年没喝酒,大河爷爷还知道逢年过节敬杯米酒呢,大河那瓜脑壳瓜娃子。
这天太阳将要落山,游人稀稀拉拉地从山上下来,因为赶着下山,并未在他这里多做停留。他仰躺在石头上玩弄只枯黄草叶编螳螂,捏着它大刀挥来挥去,突然听见稀稀拉拉脚步声。
他别过头去,是大河瘸拐地走近小庙。
山神仍是那淡漠神情,然而往日里深邃而深沉眸子只是定定地不动,像是蒙层纱——他微微呆住,因为几乎要认不出大河来。他看着大河摇晃地走近自己神像,扑通声跪下来,弓起脊梁紧抱着“他”,将脸贴在“他”瓷白脸边,然后肩膀剧烈颤抖,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良久之后,大河站起来,神色空白而呆滞,他弓着腰,瘸拐地走到大石头旁,矮身翻上去,手脚穿过山神身体,蜷缩起来,再没点动静。
大山神灵过许久,才能够抬手去轻轻触碰他枯黄而干瘦脸。大河紧紧地闭着眼,粗黑眉毛纠结地皱起,那是无法言喻剧烈伤痛。这具原本高大健硕身体几乎不成人形。
大河脸贴着冰凉石头面,几乎是刹那间就坠入睡眠。他在外面睡不着,睡不着,从他车祸后醒来那刻起,再也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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