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候大河试图弄坏门锁出去,被守夜光头大汉听到声响,几人开门冲进来将他又顿毒打。
那是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地方,所有人都无比绝望地习惯与麻木着。他们将他扶起来收拾妥当,便又各自寻角落萎缩起来睡去,浑浑噩噩,不知道什时候才是尽头。来自西北大妈边睡边低低地哭,她梦到她女儿,俏生生年纪,被人侵犯,还污蔑她是卖身女。
大河在那逼仄黑暗与催命般低咽声中,沉默地昏睡过去。
他们被锁在这个不见天日小房间,吃喝拉撒都在房内,每日只分得点水和点吃。最早来大爷每天在墙上划道道,算着他来这里时日。他儿子在煤(和谐呀和谐)矿事故里惨死,至今没有被刨出来,死不见尸。他每天都数墙上道道,从东数到西,再从西数到东,就像在数他儿子被活活闷死在矿井下每分秒。
大河学着他在墙上划道,从最初浅浅两道划痕,到几乎深入墙体密密麻麻沟渠,到第二十道深沟时候,他扣着石片手指全渗血,他划得那样狠重,那是绝望恨意。
大河趴在冰冷水泥地上喘息,半张脸沾血。
打人光头们已经散开,骂骂咧咧地退出去,锁门。
其他人赶紧围上来,七手八脚地把大河搀起来,用瓶喝半矿泉水给他洗伤口——他被光头们狠狠打顿,其中个把他脑袋掼到红砖墙上。
他那工友女伴坐在边焦急地抹眼泪,“哎哟,哥老官,谢谢你啊!哎哟要不是因为,你也不得挨打啊!这可怎办啊!”(注:哥老官,方言,大哥意思)
她先前被收走手机时候,说句能不能把手机卡拆下来还,就被踹脚,大河冲上去阻止,被打得更厉害。
在这二十天里,他试图与光头们谈判,试图偷逃,试图打闹,最终都只换来顿又顿毒打。其他人都劝他不要再去闹,耐心地等,总有被放出去
大河工友,因为喊着让他们别打,也被狠狠扇巴掌,半张脸都肿。他扒着门缝往外望。外面院子大门紧锁,戒备森严。那几个光头大汉都坐在院子里玩牌,脚下地瓜子壳儿与吃过方便面桶,横倒着几个啤酒瓶。
帮大河洗伤口个大妈操着西北口音压低声道,“小伙子,别看,跑不。们都被关个星期。那边那个大爷,最早来,都被关快个月。”
这屋里统共十几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各地前来告御状老百姓,在走出信(和谐呀和谐)访局时候“碰巧”遇到自己当地领导,接着便被各种手段骗到这里,收走通讯工具,锁在这间小屋里。
群人或坐或躺,挤在三十平米大屋内,低着声音偷偷地聊天,都说着自己家冤屈。有被占地,有被吞款,有倾家荡产,有坐几年冤狱,有被打死爸爸,有被玷污女儿。当问到大河,这个刚被众人见证勇斗光头英雄事迹高大青年,他却只是闷声不吭。
他捂着头上伤口坐在角落里,从贴身口袋里摸出张照片,光是看。众人当他身体不舒服,也没有多问,又悉悉索索聊没多久,便都各自寻个地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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