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叫?江停想。
他从铁架床上悬浮而起,飘飘荡荡,飞向渺远广袤夜空。
“江队!大伙约好下班去老牛家看球,你去吗?”
“晚上有事,不去。”
“江队,周末火锅走起你去吗?”
逆光勾出他侧身轮廓,从肩背到后腰犹如把剑,在落地窗后投下修长倒影,顺着礼堂地板向远处蜿蜒,却不论如何竭力前行,都够不到热闹人群。
不能过去,他想。
他不能让人发现,江支队长坦荡平静身影后,个因为过于瘦弱而有些笨拙可笑小男孩,正捧着比他半人还高塑料水盆,蹒跚跨过门槛,努力走向盛夏苍白煞亮、蝉声喧闹刺耳午后,渐渐融进场永远也醒不来噩梦里。
“……淤血压迫神经,现在情况非常危险……”
“开颅风险非常大,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身后传来脚步声。
那个脸桀骜年轻刑警似乎有点局促,举起酒杯,嗫嚅着说:“那个,江队……”
江停看见自己在玻璃中倒影动。
他很完美地控制着自己,拿着手机头也不回,只抬手向后摆,五指微张掌心向外,是个带着明显命令意味拒绝姿态:
“知道,去吧。”
这里好好等喔。等回来时候,定能带回非常厉害新药,让所有人都大吃惊,连那帮胆敢对指手画脚老头都想象不到。”
他又笑起来,亲亲小江停柔软头发,眼底闪烁着孩子渴望新玩具似光芒:
“到时候所有人都要被指挥,听号令,是他们国王。”
“只有你,是与平起平坐兄弟——”
——只有你是兄弟。
“噢,你们玩吧。”
“江队江队,市里举办羽毛球赛,咱队里人都报名……”
“有点其他事要办。”
熟悉身影勾肩搭背,个个散去,欢声笑语渐渐走远。
阴云层层集聚,潮湿水汽就像蛛网,
……
“江停!江停你醒醒!”
“江哥求求你!”
“江队!江队!!”
……
年轻人踌躇张口。
江停加重语气:“去吧。”
年轻人开口僵在半空,脸色忽青忽白,看上去有点滑稽。不过还好他没再多纠缠,转身轻脚重脚地离开这里,走向喧闹人群,走向欢腾庆功酒宴,很快被更多兴高采烈年轻警察们拉走。
江停挂断电话,回头望去。
没有人看见他眼底闪动着怎样神情,他就这笔直站着,目送严峫回到正常世界——
耳边闻劭昵语渐渐成熟,变得浑厚低沉。时光在眨眼间流逝,江停肩膀变宽、身高拉长,他再次置身于那喧杂庆功宴上,抬头时透过落地玻璃窗,看见成年后自己苍白面孔。
地狱中熟悉低语正透过手机传来,混杂着电流沙沙作响,像恶魔在耳边含笑呢喃:
“还记得跟你说新药吗?带着它回来。”
“传统生物碱终将被合成品所取代,和那帮老头起走向坟墓,被时代掩埋。江停,抛弃吴吞吧,他注定活不久,未来是和你。”
身侧同事打闹,大笑,起哄,敬酒,所有熟悉热闹都被道透明玻璃隔开。整个世界突然只剩下他个人,孤零零站在落地窗边,凝视着自己乌黑颤抖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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