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谨终于缓缓看他眼,目光完全是黑沉。
那双眼睛曾经很明亮,似乎无时不刻含着水光;然而现在让人看,只感觉到深渊般难以见底岑寂和森寒:“顾名宗遗嘱是如果死,遗产转交顾洋,所以他们不能留下。”
阿肯瞬间悚然而惊!
“迟婉如不傻,她知道只有顾远在香港完全掌握柯家力量,顾洋才有重新杀回大陆来翻盘可能,所以只会不遗余力帮顾远忙;去柯家后她必定要舍弃柯荣重新站队,因此迟家和顾洋,会成为顾远在香港站稳脚跟前最稳固力量。”
方谨缓缓露出丝笑意,那神情是疲惫到极点自嘲:“要将敌对双方拧成股劲,只有给他们创造出个更强大死敌,才能让他们抛却旧怨齐心合作;在这点思维定式上,不论是顾远还是迟家,都是不能幸免。”
海风从阴霾天空尽头呼啸而来,裹挟着黑烟和火光,旋转冲向天际。
方谨头发迎风扬起,他面孔微微侧着,从这个角度看不见眼神,只有冰雕般苍白无色、纹丝不动脸颊。
“行啊,找顾名宗报去。”很久后他淡淡道,“不过定想找报也无所谓。”
他纵身跃,跳下救生艇。
下刻游艇缓缓转身,继而在海面上加速,带起长波驶向远方港岛方向。
住迟家力量,为顾洋争取最大生机。
更何况柯文龙八成已经死,柯荣生死未卜,顾远正是需要助力来帮他回到柯家、获得承认时候。如果在这时靠上柯家和顾远话,那才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未来日子还长着呢,谁知道会不会有重回顾家翻盘那天?
顾洋被他母亲紧紧按着,胸膛剧烈起伏,半晌才咬牙道:“知道……”
方谨歪头看着母子俩,目光中流露出丝恰到好处轻蔑,似乎已经看出他们打算,但又因为占据绝对优势地位而懒得揭穿。
“那就不送,”他彬彬有礼地退后数步,站在船舷边道:“祝几位路顺风,以后有缘再见吧——希望别有那天。”
“……但,”阿肯震惊得难以择言,结结巴巴道:“但您个人,您只有双手双眼,以后怎能抵挡得他们所有人……所有人齐心协力……”
方谨垂下眼睫,刹那间脑海中浮现,是那黑洞
马达声渐渐远去,只剩艘赤红色救生艇兀自在海面上飘摇回荡;方谨直背对着顾远离开方向,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甚至连扭转脖颈幅度都没有。
仿佛那颈骨被冰冻住,有好像喉咙里堵塞着什酸涩硬块,回头便要从眼眶中满溢出来。
“您……”阿肯欲言又止又小心翼翼,半晌终于忍不住问:“您为什要这样?”
“……”
“把那大少爷送去香港还能理解,为什那二少爷也要送去?”
这个时候黑色快艇已经开过来,并没有靠近,只绕着顾远他们这艘游艇遥遥地转圈;阿肯站在救生艇上,见方谨走来立刻伸手去扶。
方谨跨出船舷,还没跳下救生艇,突然只听身后传来顾远嘶哑声音:“——等等!”
方谨动作顿顿。
“你受伤,”足足好几秒钟后他才说:“还是少说几句,尽快去医院比较好。”
顾远却冰冷道:“柯老仇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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