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朔轻晃下手臂:“少将军。”
云琅仍陷在梦里,叫这声牵得微微挣下,却仍不曾醒透。
“来日再同父王母妃、先帝先后告状。”
萧朔摸摸少将军发顶,轻声道:“今日大祭,你当引故人归……”
他话音未落,云琅已忽然睁眼睛。
商恪缓声:“这封诏书,如何处置?”
萧朔迎上云琅视线,他仍握着云琅手,在那双朗净眼睛里寻到如出辙念头。
萧朔微微颔首,拿过诏书,抛进篝火中。
明黄织锦叫明亮炽烫烈火卷,转眼被火舌吞噬,飘散开几点火星,落在草叶尖。
月色清寒,薄云流转,火星闪几闪,熄成随风即逝灰烬-
“倘若他早想清楚。”
商恪倒杯茶,搁在卫准手旁:“又岂有今日?”
卫准怔,苦笑下,将那杯茶握在手里,长叹声。
篝火熊熊烧着,明亮火光映得人手脸发烫,胸口无数念头盘踞杂陈,竟不知是冷是热。
为两人私心、两人野望,多少人填进看不见底深寒沟壑里去。冠冕堂皇粉饰野心,累累白骨遍地殷血,率兽食人,将护国千里之堤蚀出不知多少罅隙,尚不知蚁穴成结,作茧自缚。
将附近清场,不怕失言。商恪闻言稍怔下,点头失笑:“话虽粗,却大体不差……二位请看。”
快马鸿翎,传得是宫中诏书,剥开外封,内里已露出隐约层明黄。
萧朔将诏书铺开,同云琅看过遍,随手递回去。
商恪接过来:“如何?”
“封镇国公。”萧朔道,“云麾将军晋云麾侯。”
云琅始终惦着今日,昨夜先同大理寺卿和开封尹彻谈半夜,又去看云麾将军忠良烈马埋骨墓,回萧朔那处小院时已过寅时。
眼看着那处处灰尘破败床榻,左右睡不下去,云琅时兴起,便举着萧小王爷上树。
云少将军向来利落,行云流水,睁眼时便已将披风掣开,看架势还要撑着
各方辗转彻夜,夜尽天明,黄河边上搭起望不尽祭台。
晨色尚熹微,低沉牛角号声里,金戈齐鸣,战鼓隆隆响起。
萧朔靠在古树枝杈间,在触面不寒微风里醒来。
他听见交鸣却无杀气金鼓声,稍怔刻,才从过分安宁梦境里回神,回揽住怀间仍睡得安稳云琅。
云琅裹着披风,叫他揽住,自发伸出手拥住琰王殿下叫夜风吹得泛凉胸肩,贴上来替他暖热。
遍地是血,冷透血,枯成干涩黑。
然后有人从死地伤痕累累地回来,故人血肉森森白骨铺成路,尚且活着人,身无长物,只能从胸腔里剖出尚存着丝热气心。
事已至今日,如何再容得下转圜。
何必转圜。
“外事已定,殿下,该有个决断。”
“不止。”
商恪清下喉咙,正经道:“云氏族举族平反,为端王述功立碑,永载史册。君王下罪己诏,亲临祭坛凭吊朔方死难将士,凭你二人执掌变法,裁撤冗政,清肃朝堂……”
云琅实在听不下去,咳声:“商兄。”
商恪适可而止,将诏书敛在处,随手搁到旁。
卫准镇着开封府,死死忍这些年,无非只为这封诏书。他静坐良久,终归轻叹:“倘若他能早想清楚,也不至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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