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搭着眼帘掀起来,唇线抿直,看着对面姜雪宁,许久没有说话。
要不得,要不得。
该放尊重点!
姜雪宁被自己心里蹦出来那个字吓跳,及时把自己跑偏念头给拽回来。
谢危把旁边棋盒放过来。
他身苍青道袍,衣袖上滚着暗色云纹,似松涛云浪,往窗下坐着,半点不见通州那日杀伐冷厉,又恢复平日那点闲听落花悠然隐逸。
谢危这样子竟不像是要追究。
她眨巴眨巴眼,心里萌生出个大胆想法,试探着道:“孙夫子讲得又枯燥又乏味,学生绞尽脑汁都跟不上他。听说先生琴棋书画皆是大才,要不,您教教?”
这话先把孙述踩到脚底下,再把谢危抬起来,是再明白不过吹捧和讨好。
谢危觉着,若按自己往日脾性,必定是皱眉叫她端正态度。
毕竟国子监里孙述可不是个庸才。
空朝她看眼,淡淡道:“听外头花什时候开,雪什时候化,好出去放浪形骸?”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她开小差还被谢危抓个正着。
姜雪宁两手背在身后,手指搅紧。
想想被谢危打过手板心,又听他“放浪形骸”四字仿佛意有所指,她不由想起自己昨日去慈宁宫路上同萧定非说过话,生怕被翻起这些账来,到底不敢顶嘴,只埋着头。
谢危把印盖在奏折落款处,重新合上,便叫外头小太监进来,递去内阁那边。回头来看见姜雪宁跟只鹌鹑似闷着,心里也不由跟着闷下。
“下棋须算计,确系法。只是辈若论围棋,更多讲‘势’。”谢危对孙述教那套,倒并不排斥,看她眼,许是觉着姑娘家都喜欢白,便将那盒白子搁到她右手边上,“算计乃是术,若能得‘势’方为得道。”
姜雪宁看向那盒棋子。
不意间抬眸,却发现谢危右手五指修长,煞是好看,可无名指中间指节处却裹层细细绢布,隐隐透出几分药膏清香。
她脑袋里于是转过个念头,想起在通州时见到他手上有伤,却记不得是什地方,哪根手指,于是道:“先生手伤还没好?”
谢危去拿棋子手指顿。
只是看她乖乖地背着手在他面前立着,上午在窗内开小差时呆滞双眼已填满灵动,像是林间溪畔没见过人驯鹿,不觉气顺不少。
唇角僵片刻,终于还是划出丝微不可察弧度,道:“摊上你这个不学无术,也不知是发哪门子颠。”
他起身来坐到窗前,把棋盘摆上。
姜雪宁打蛇随棍上,立刻道声“先生真好”,然后坐到谢危对面。
她发现谢危这人是实打实吃软不吃硬,只要不浑身带刺地同他对着干,哄起来总很容易。不不不,这可是杀人不眨眼谢居安,她真是吃熊心豹子胆,居然敢用上个“哄”字?
这模样没半点活泛气儿。
他看半晌,忽道:“孙述讲你听不懂?”
姜雪宁顿时惊讶得抬起头来看他。
谢危道:“缺好些日堂,能听懂才怪。这也不难猜。”
姜雪宁惊讶其实不是他猜着这点,而是他愿意去猜这点。毕竟先前似乎要责问她开小差事情,可旦要说“听不懂”,便跟她没什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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