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没变,又好像有什东西悄然流转。
接下来路,莫名地越发安静。
两个人各怀心绪,都不说话。
有时走得快,谢危会停下来等上等;姜雪宁也不味逞强,有什山坡沟壑,自己过不去,也会抓住谢危递过来手,尽量不使自己拖慢行程。
谢危说,要在下雪之前,翻过这片山岭。
沉默,坚韧。
那样神态,轻而易举与当初那恓惶自尊少女重叠在起。
比起六年前,她只是长高些,长开些。
其实没有什真正改变。
可谢危却忽然想:她本该是园中花,不应是原上草。
只有在这种天地间再无尘俗干扰、整个人都被恐怖自然所笼罩时候,人才能真正意识到自己渺小,真真切切地面对自己满是创痕深心。
谢危已经很有会儿没听见她说话。
只能听见背后深脚浅脚行进声,有时近些,有时远些。
还有那渐渐明显喘息。
可始终没有听到她任何句“慢点”,或者“等等”请求。
长脚长,在前面开路。
姜雪宁开始还同他说上两句话,后面却是既没心情,也没力气。才不过两刻,额头上就已出层汗,只顾得上低头走路,踩着谢危在前面留下脚印,吃力地步步往前走。
深夜山野,万籁俱寂。
枯枝腐叶在林间铺厚厚层,浅处能陷下去半个脚掌,深处却能埋掉人半条腿。
他们行进声音,在空寂中被无限放大。
姜雪宁于是想起刀琴先前所说,要在下雪之前,赶赴边关。
刀琴说时,她未深想;
可当相差无几话,从谢危口中说出,她便有种不大乐观猜想。
谢危却没作什解释,前面又根横斜出来枝桠挡住去路
走到近前时,头顶是片高高树影,遮挡萧瑟寒夜里本就不多星光,姜雪宁未免有些看不清脚下,没留神便磕着边上棵树延伸过来突出于地面树根,顿时踉跄下。
谢危伸出手扶住她。
两只手掌交握。
切似乎如往昔。
只是那时候,她会紧抿着唇,皱着眉,宁肯摔在地上,也要把拂开他手;而如今,长大小姑娘,只是抬头看他眼,沉默片刻后,向他道:“谢谢。”
她只是竭力跟上他脚步。
谢危下觉得像是回到当初那个时候。
他回头看向她。
姜雪宁落在后面。原本精致衣衫在行走中被周遭枝桠荆棘划破些许,显出几分狼狈,梳起来乌发也凌乱地垂落几缕。她捡根木棍在手里当拐杖,可毕竟没有他高,也没有格外强健体魄,走得格外艰难。完全是紧咬着牙关,凭骨子里股不屈傲气撑着。
像是根原上野草。
有时甚至使人疑心那不是自己发出声音,而是身后有别东西跟着。
这种感觉,格外地熟悉。
姜雪宁以为自己已经忘却很久,可当相同情形,相似处境,重新来临时,旧日那些不堪琐碎记忆,便都从某个已经被黑暗覆盖久角落里浮现出来。
像是潮水褪去后露出礁石。
虽然已经在流水侵蚀下和尘沙堆积下,改变原本形状,甚至已经挪动原来位置,可他仍旧在,直在,从未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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