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宁对她说:“不要说话。”
尤芳吟眼底渐渐蓄泪:“刀琴没有骗。叫他去找您,可好怕他不听,去找大夫,耽搁时间,叫见不着您面……
从蜀中,到江南。
外人眼中她或恐是不受宠伯府庶女,温婉任氏盐场少奶奶,甚至是会馆里以诚以信尤会长,可在她眼底,她永远是那个根筋、认定便对人掏心掏肺傻姑娘……
姜雪宁觉得自己此刻身与心已经分作两半,反倒使她拥有种怪异冷静。
她来到她身畔,轻轻地跪在那片血泊里。
然后伸手帮助她捂住那淌血已经变得缓慢伤口,声音里有种梦呓似恍惚,只是道:“芳吟,芳吟。来,没有事。他们都去叫大夫,周岐黄医术那样好,你定会没有事。”
不该是这样。
姜雪宁还记得自己去清远伯府赴宴那天,几个凶恶婆子从走廊那头冲过来,气急败坏地追赶着她,她又怕又急,撞到她,弄脏她香囊。那滴眼泪从她大大、清澈眼睛里掉落下来,让人想起草尖上露珠。
局促,柔软,笨拙。
但像是那根草,微不足道,却有着顽强生命。
即便是被那帮坏人抓住,使劲地往水里摁,也在用力地挣扎,拍打着湖面,溅起涟漪,搅得水波乱,倒映在其中天也皱。
点在屋内烛台,已经翻倒在地,熄灭成片黑暗。仅有院中灯光能模模糊糊穿过雪白窗纸,映照入这间屋子。
姜雪宁都不知自己是怎样走过去。
又到底是怎样种力量在支撑着自己身体,使她不至于在行进中途倒下。
刀琴脸上伤口有血,甚至手上也沾满血迹,仿佛是才替谁用力地按住伤口。
那血从他手指上滴答往下落。
尤芳吟眼睫低低搭垂着,在听见这声音时,终于缓缓抬起。
然而眼前却是片模糊。
姜雪宁背对着门口跪坐,她视线也昏沉片,就像是自己魂魄已经被无底深渊和索魂地府拘走半似,不大能看清她模样。
可她能分辨她声音。
于是竟在这刻,做出往日般寻常神情,好像此刻不是生离死别般,低哑地唤:“二姑娘,你来啦。”
她救她之后,曾经误解过她,以为她毫无资质,不求上进。
可她给她惊喜。
从宫里出来那天,她将那装着银票和香囊匣子双手捧到她面前,小心而又充满希冀地望着她,却不知在她心底掀起怎样波澜。
那刻,才是姜雪宁重生真正开始。
离开京城两年,几乎都是尤芳吟陪在她身边。
在姜雪宁从他身畔走过时,这清俊寡言少年几乎哽咽:“是慢……”
姜雪宁却跟听不见似。
她只能看见那顺着地砖缝隙蔓延血泊。
原本整齐屋子里,箱箧书本账册,几乎都已经翻乱,几本账册与沓宣纸散落得到处都是。那个昔日清远伯府庶女、那个过去吃好多好多苦姑娘,就那样奄奄息地搭垂着眼帘,无力脑袋轻轻靠在多宝格底部,清秀面颊已失去血色。腹部那道狰狞从背后捅过来伤口,被她手指捂着,可鲜血依旧静寂地流淌,点点带走她所剩无几生机。
怎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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