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就是个懦夫。风雨飘摇里扒到根浮木,便再也松不开手。
方明珏整张脸狼狈地藏在盖头里,抿紧唇。他感觉到手里竹简被拿走,然后他伸出手,摸索到对方手里竹简。
拿过来,握在掌心,展开看,却愣住。
晋元帝十二年生人,
老妇人哽咽着,取来两片薄竹简,并着笔墨。这是南越昏礼最后事,新人当场互许八字,大晋也是如此。
竹简握在手里,方明珏微掀起盖头,写下行小楷,转眼,便见萧乾已写完,笑着看他。
萧乾侧对着烛火,眉目似染层温软柔光,令他眼无端沉几分,乍望过去,深情得令人沦陷。
软红披落眼前。
方明珏双手捧起竹简,递上去,掌心没由来微微抽搐着,连带着十指也在颤抖。
萧乾扶下方明珏腰,转身,再拜。
他忽然想起萧老将军那张长满花白大胡子脸,跟土匪窝土匪头子似,只会吹胡子瞪眼地抄起鞭子揍他,恨不得将他夜之间从个不知事孩子,揍成个顶天立地男儿。但等他真成这般男儿,他却又未曾看到。
爷爷,也坐到你镇国将军位,还将北蛮逼到紫燕山以北,你可再没资格教训。
萧乾闭闭眼。
“夫妻对拜!”
蒙着红纱。老妇人换身红衣裳,整个人在这雨气昏沉日子里喜气洋洋,却如灌注明媚日光般。
萧乾和方明珏被推进屋换喜服。
女式底下裙子被方明珏用裤子替换,但他仍是个成年男子,身量摆在那儿,喜服穿上便小许多,勒得腰肢极细,微微动,便晃得萧乾眼晕。
“好看,”萧乾凑过去亲下,“盖盖头不?”
方明珏脸色僵,还是点头,“盖吧,老人家看重这些。”
他咽喉像被掐住般,本想说些什,却时千言万语断在喉头,反倒让眼圈骤然红。
宫人都道是皇后离不开他,爱慕着他。但唯有他自己知晓,他才是最放不下人。
放不下,舍不得,割不断。所以怕被欺瞒,怕被辜负,怕被背叛。更怕自己像条摇尾乞怜恶狗,早晚会被扒出内里脏心烂肺,再被嫌恶地脚踹开。
所以屡屡试探,剑走偏锋,将这不堪面目遍遍挖出来,,bao在烈阳下昭示。然后他便被遍遍原谅,疼惜,像中毒上瘾般,让他嘶鸣难忍。
有多少回真想就此抽刀断水,做个狠心帝王,便有多少回亲眼见证自己血淋淋软弱。
老妇人捂着嘴,落下泪来。
萧乾将方明珏拉近半步,躬身拜,头碰着头。
红烛被阵穿堂风吹得摇晃不定,将地上两道影子搅得四散,却又纠纠缠缠,混成团。
萧乾握着方明珏手,突然情难自禁,不由得紧紧。方明珏似知他心中所想,反手握回去。
“许八字。”
盖红盖头,便只伸出个手,放到萧乾手里。看不见四周,在片茫茫红里,也未有这只手引着,步步向前走,到堂前。
老妇人坐在椅子上,高声道:“拜天地!”
萧乾握着方明珏手,下拜。
屋门敞开,外面风雨交加,乌云罩顶,远山影影绰绰,蒙在雨雾之中。潮凉寒意被流散风带入,扑面而融。
“二拜高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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