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索着为自己穿上繁复庄重衣袍,又将那题牌红绳重新打个结,拴在衣带上:“走吧。”
赵梓忙问:“去哪儿?”
少微说:“去北峪关。”
“殿下,明日再去吧。夜路难走,革朗刚刚撤军,说不准还有些逃散兵……”
“军大胜,身为监军,身为太子,怎能不前去迎接。”
待到岸边,少微忽觉胸口剧痛,生生喘不上气来。
他仰头看天,想要呼喊什,却发不出声音,继而眼前发黑,昏过去。
“什时辰?”少微问。
赵梓松口气:“殿下,亥时三刻。”
少微起身整理衣衫,块木牌从他衣襟中掉出来,他拾起题牌,端看番,自语道:“这红绳怎断。”
耳边传来赵梓忧心低唤,少微缓缓睁开眼。
他记得自己发生什。
开闸之后,有瞬间,他什也听不到。江河奔涌,水坝塌陷,旁人焦急大喊,他看得到这些,却什也听不到。
脚下土石松动,很危险,可他不想动。
为什不能纵身跃下,随着这些洪水而去呢?
在繁华街巷里拉扯劝诱,磨他去他羽林军。
在每个相伴夜晚,与他经过明灭灯火,遥遥归路。
在那高处不胜寒地方,定他生死,送他远去。
“这叫勾股弦符,保平安,送你。”
“等好,给你重做个……别人都是写诗词来着,你……”
反手削下人臂膀。
扑通、扑通、扑通。
他耳边听到敌将长刀破空之声,却终是无力避让。
高热身躯中钉入透凉兵刃,斜侧又有刀划过他咽喉。
扑通……扑通……
“……是。”
赵梓劝阻不住,只得相陪。
出得营帐,少微下意识要去牵身边人衣带,回过神来,又收回手,让两名羽林卫举火把,照着前路。
他们路策马狂奔,绕过已成汪洋沙河,在隔日到北峪关,正值黎明之前。
又问赵梓:“战事如何?”
赵梓嘴角扯个笑:“胜,军大胜,落沙城夺回来。”
“峡林城呢?”
“水坝有小部分发生坍塌,峡林城南面被淹,附近百姓已经迁走。革朗退兵后,城防也已重新部署,殿下放心吧。”
“啊,那该换身衣服。”营帐中微弱烛火不足以让少微看清事物,赵梓要帮他,被他挡,“自己来。”
与其他亲手送自己将士们去死,不如他陪他们起去吧。黄泉之下,他来为他们招魂引幡,为他们拜将封侯。
有何不可?
兴许华苍也在那里等着他,这水会带他去见他,几个瞬息,也就到。
他还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赵梓看他怔怔迈步,竟是要往水坝边缘走去,情急之下不顾礼数,拽着他朝岸边奔逃。
他将剑插入河床中,用最后力气,去捡那半枚符。
扑通。
黄沙落,白骨生根。
其他切,都被这浩大洪水冲刷干净,不留痕迹。
“殿下,殿下……”
天地皆寂。
在他身后,是奔腾而来江水。在他面前,是敌将绝望双眸。
华苍拄剑回首,望着家国城池方向,忽而笑得洒脱。
恍然间看到那个少年,在千阶台上惊鸿瞥。
在戒律堂中攥着他袖口,亦步亦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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