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埋头在他颈边,手还在微抖。时御轻轻侧头相贴,渐醒点神识,他尚念着水里那句:“……就……要到岸……”
钟攸点头,握住时御手指,凑在唇边哈气。他眼睛红肿,鼻尖通红,只温柔道,“到,阿御,快醒醒。”他吻着那手指,抖声道,“明早亮……们就能回家。”
时御反握钟攸,昏沉中想要安抚先生,却又难睁开眼。
烛花爆。
钟燮才惊醒,他伏案睡着。待人爬起身,还觉头沉。他抚额,问桌对面周璞:“纯景,几时?”
“阿、阿御。”
钟攸抖声,他用力按住冒血地方,难得惊乱颤手。时御面色苍青,半是伤,半是冻,那唇都泛白。钟攸俯身,不断喊着他,可是他不论如何都没有睁开眼睛回个声,如果不是摸到胸口仍在跳动,人像是死。
床弩穿射,箭贯通两个人身体,时御被箭头撞钉肩头。如果没有前两人缓冲,这下不论钉在哪里,他都会当场毙命。
冰水从发间滚滑,夜里冻得钟攸颤抖。他咬撕掉衣衫,尽力拧干水,将时御肩头紧缠起来止血。他抱时御半身,可这四下冷冷,根本暖不起来。
“时御。”钟攸贴着时御脸颊,眼泪失控般滚,他道,“醒醒时御。”
满河寂静。
浮在水面尸体无人应声,他突地抱头痛声哭骂:“去他娘……你们上游怎……人去哪里……”
翻身下马男人解掉大氅,双鬓泛白,狭眸深长。他很平静,这满河尸体都难以让他动容。这是平定王柏九。
“沿河巡查,伤兵带回,敌军斩杀。派人往三里外,找到钟燮。”他微沉,眸中萧冷,“如果他还活着,就让他跪爬三里路,到这里来提头见。”
钟燮听声未动,耽搁军情,导致伏击险些不成,千余人无端丧命长河谷。这场赢不漂亮,钟攸提出半渡而击,绝未料得,会是怎样个惨烈。
“子时。”周璞喝茶,抖看着封信,温声道,“白鸥来信。”
钟燮望过去,皱眉道,“说时间吗?们何时能动身。”
周璞静静
今夜睡过去,恐怕就会彻底睡过去。钟攸从他娘入土那刻起,就再未掉过眼泪,这如今他怕,他是真真切切,觉得害怕。
浑身湿透,没有火折,没有打火石。除他自己,再没有什能替时御挡风。
此处近山,钟攸抱着时御拖向林。林里雪积小腿,他拖抱着人,因为夜里看不清,跌跌撞撞才摸到处山洞。洞不深,好歹能挡些风。
雪飘进来,钟攸拢抱着时御,直没有间断唤他声音。唤到声涩沙哑,手臂僵麻,才终于听着时御半昏沉低嗯。
“没……”手指抬抚在钟攸颊边,“没……事。”
钟攸被推上岸,他们不知被冲到哪里。天漆黑,雪下人哆嗦。他爬上岸,咳嗽着回身,想要拉把时御。
可时御没能立刻上来。
时御伏在冰沿,直抱着他抵挡冰撞身体有些僵硬。钟攸跪在岸边,用力拽着他,时御缓力爬,最终也只是爬上半身。
他栽在雪地里,任凭下半身还在水中,动也不动。
钟攸唤他,他却不曾听闻。直到钟攸拼命抱拖着他上岸,翻过他身,才看见那血已经泡染满胸口肩头,还在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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