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时进来个男人,生得虎背熊腰。他照川子床沿坐下,探手摸川子额。
“稍等片刻。”男人声音洪亮,“粥便来,吃些东西再开口不迟。”
川子目光挪向他,男人不由暗赞声,见川子双眸锐利明亮,瞧不到半分该有害怕。
这双利眼,却并非天生。
“姓顾。”男人正色道,“单字志。此处乃沿江镖行,不必害怕,昨夜便是拙荆在陪。们夫妇两人虽尚无子嗣,却已有徒弟七八,不是坏人。待你能开口之时,告知家乡,便差人送回。”
川子跑得气喘吁吁依然不敢停,他钻在杂草灌木中,枝丫抽在头面,他抬臂遮挡,双臂被打得火辣锥痛。耳边什也听不到,唯有自己急促喘息声。
川子浑浑沌沌地跑,直到被绊倒,身体跟着倾斜翻下坡,滚进溪流中。他撑身时,双臂正在颤抖。他还想跑,却发觉双腿根本不听使唤。川子以肘撑身,让上半身爬出溪水,伏在泥草上。他大口喘息,只觉得天旋地转,终于埋头在草间呕起来。
直至日沉西山时,川子方才缓上来。他手哆嗦着摸索在胸口,掏出已经被压成饼似馒头,就着溪水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待肚中有底,他便扶着树,缓步走着。
漆夜似梦,川子辨不清真假。他身上阵冷阵热,只是这样走着,好像便能走回家去。他在后半夜触到自己浑身滚烫,泡湿衣裤兜风夹凉,他烧得眼前晕眩,连自己喘息声也隔去云端。
川子栽倒在地,起身不能。他似听得犬吠,双靴踩过荆棘枝叉,止于他眼前。
顾志光明磊落,川子却没能归家。因为他能够开口之时,脑中却空白片,休说家乡,连娘是何等模样也记不起来。顾志夫妇带着他屡次沿江上下,在城镇间多般打听,却始终未寻得川子家在何处。顾志不忍将他置于旁人,便收在膝下,成小徒弟。
“既记不得名,便随为师姓,就叫顾深吧。”
顾深从此为寻个“归”字奔波半生,他先任镖师,后担捕快,日子清贫,脚却从未停过。不论是沿江诸城,还是南下众地,他都挨个寻访。可是哪里都是陌生地,“娘”记忆逐渐被师娘温柔填补,“爹”似乎便该是顾志那样顶天立地好汉。
可是他亦不明白,自己怎地还不停下来。他像是被推动着,
川子烧得凶猛,身上被人擦遍又遍,额间冷帕更是彻夜不停更换。妇人倚坐在榻边,为他低哽拭泪,那玉似手拨开他湿发,次又次地轻抚在他额头。
川子在梦中是惨白,他像是陈列在日头下尸体,除供于,bao晒,再无用途。他是如此贪恋那手指,它让他记起个女人,却忘记她样貌。接踵而来疼痛已使得他招架不住,他离开家,好似永远也回不去。
川子不知所谓,他只是在这烈火般煎熬中啼哭起来。他畏惧着切,因为他记不得娘样貌。他唯剩勇气被病痛剥夺,变回毫无防备稚儿,啼哭便是唯发泄。
妇人环住川子,那温柔暖和肩臂成为川子躲藏堡垒。他倚在其中,陷入深不见底昏暗。
川子醒时天已大亮,他呆傻地侧头而望,不记得逃跑,也不记得瑟缩。他望着窗外景,像是很久不曾见过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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