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霖静立片晌,说:“将你与楚纶事情尽数道来。”
楚纶腿脚不便,志却高远。他幼时拣亲戚残羹冷炙而活,待到十二岁初显名声时,便以嗟来之食为耻,不肯再受人施舍。他家徒四壁,穷得揭不开锅,所用书卷尽是自己亲手誊抄来,打开那陋室之门,却连点灰尘也摸不到。
楚纶时常因为读书而废寝忘食,他本有腿疾,身体也不好。十九岁时得人保举,入京赶考,结果铩羽而归。回来后便更加手不释卷,期间为人讼师,却常接贫民官司,为此没少风餐露宿,也因此更知疾苦。
二十二岁再度入京赴考,再度名落孙山。楚纶此时已旧疾累身,年纪轻轻便常浸药汤。落榜不仅挫他锐气,更使得他愈渐拮据。夜握笔疾书,写到半竟呛血不止,昏过去。醒来时人已横卧榻上,桌上素面尚温,炉上药汤已煨。
有此次之后,楚纶便常写着写着陷入昏睡,偶然翻得残卷,却发现纸页写满,具是他字迹。可是楚纶绞尽脑汁也不记得自己何时继续过。他逐渐察觉身边常伴人,虽然看不见,却时刻都在。
与你打讲、讲道理。”
“你结识楚纶。”净霖从地上拾起因坍塌震滚出铜珠,“并与他朝夕相伴,甚至肯豁出余力陪他入京,怕不是般情谊。”
笔妖磕绊起来:“是、是惜才。”
净霖将铜珠递到笔妖面前,说:“惜到为他精打细算,亲管积蓄。”
笔妖抱着荷包大退步,他被看得透,才察觉自己已经无路可退。如今大妖虽有授封文书,能任方掌职之神,却不意味着九天境已经宽厚到能够纵容人妖越界。
日楚纶撑首而眠,夜间听见风雨打窗,他似是昏睡,仍不醒来。不过须臾,就听得桌对面脚步轻巧,趴下人凑近来观察。
楚纶不动。
那人便轻轻挪过纸,蘸蘸墨开始咬着笔头冥思苦想。楚纶悄悄睁眼,见乌黑脑袋对着自己,桌上正挽袖子奋笔疾书。楚纶探首而观,那人听得动静,抬起头来,竟是个少年郎。
两厢对视,少年郎倏而大惊,吓得他肘磕到墨里,翻溅墨汁,迸得脸上皆是墨点。他叫,楚纶也吓跳,又见墨飞出来,便猛地后仰,这仰仰翻倚子,摔个结实。
常人摔便摔,可楚纶这下摔得不好,椅子砸着胸口,竟呕血出来。他撑身残喘,觉得浑身冷汗直冒,
净霖将铜珠轻抛回笔妖掌间,说:“他病气屯积,不该活到今日。你如只是伴他程,分界司尚可睁只眼闭只眼。但你私改命谱,已触律法,分界司尚且不提,黄泉旦彻查,你与他谁也跑不掉。”
笔妖突然“扑通”跪下来,他胆怯地哭不停:“怎可如此!触犯律法只是。分界司与黄泉追究起来,也是这妖物所为,与、与凡人何干!”
净霖说:“与他何干?楚纶如今已夺头魁,原本状元因此错失。命谱随你齐更改,这两人往后命途难料。”
笔妖以头磕地,他哽咽着:“已知错,可、可是!事已至此,难道还要慎之死不成?他本当如此!若是随命而丧,他这生便沦于黄土,岂能忍心”
苍霁说:“你救楚纶,另人必沦于无名。可见不仅人会亲疏有别,妖也如此。天下诸般情意往来,真是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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