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发之时,铜门倏忽大开。雨间屋舍似都蒙层灰,檐下站着诸位兄弟,他们齐望来,无人发声。院中门窗大开,九天君独坐椅间,新拆白灯笼重新挑起,惨白芒投在九天君脸上,映出深深悲切。
黎嵘先行跨入,九天君待他行礼之后,抬指示意他立到侧。黎嵘本有话要说,见状也只得叩首歇声,退到廊下。
数双眼睛望着净霖,净霖缓缓掀起袍,跨入门内。他在雨中行至阶下,独自跪身行礼。双膝磕在石板,很快被渗得湿透。背上毫无遮掩,发也蜿蜒于地面。
九天君不叫他起身,而是拨着茶盏,下下,似如整理着心绪。净霖淋够时辰,九天君才抬手小饮口,说:“临松君给跪,受不起。”
净霖心如沉石,他料得父亲爱护陶致,不论陶致做何恶行,在家里,他便是不谙世事小儿子,不能算作邪道,也自然不会受到责罚。九天君溺爱陶致如此,已经不是日两日。
净霖调遣剩余弟子护人南移,立下灵符阻挡血海,待万事妥当,他便卸剑束手,由黎嵘押回门内。
潇潇暮雨,秋意将逝。黎嵘入院前立半个时辰,最终通红着眼眶,喑哑地嘱咐净霖:“待会儿面见父亲,你要摘冠下跪。”
净霖银冠除却,乌发披散。他除腰侧佩戴陶致短剑,再无兵刃,就是咽泉也归收于黎嵘手中。闻声颔首,示意自己知道。
院内尚无通传,铜门紧闭,大雨不歇。他俩人并立雨中,黎嵘目视前方。继续沙哑地说:“你知错吗。”
净霖不答。
九天君也不需要净霖回答,他容貌端正,气质儒雅,因为近来修为得破大成之境,比从前年轻许多。蓦然望去,甚至会让人分辨不清谁是老子谁是儿子。他虽然说着受不得,却坐得挺直,吃着那早已凉透茶,神情威严,让人望而生畏。
“你如今行事雷霆,已无须旁人指点。临松君赫赫威名,父亲兄弟皆不算什东西。”九天君嘲弄地感叹,“你要杀谁,便如杀只家禽样简单。”
黎嵘突然跪地,他重重磕几个头,说:“父亲开恩!他虽虽如此,却是诚心为九天门着想。如今门下举动皆备受瞩目,陶弟犯错,净霖即便手段狠厉些,却不是无缘无故。”
“今日真是开眼!”檐下人说,“皆是兄弟,你便这样昧着良心要保净霖!那陶弟算什?他再不济,也是父亲儿子!净霖好大胆,说杀便杀,他哪里还将父亲放在眼里!难道日后们都要听凭净霖差遣吗?父亲还尚在呢!”
“
黎嵘声渐哽咽,他突然转过身去,背着净霖,过半晌,说:“他罪虽当诛,却该交给父亲处置。你纵然有百般不耻,也不该这样。”
“他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净霖数学,“难道不是次次都有父亲庇护缘故。你将他打得遍体鳞伤,难道不是为安抚琳琅权宜之计。他若回得来,他便不会死。”
黎嵘霎时回身,他在雨中双目赤红,强忍着说:“自家兄弟,你怎下得去手!”
净霖微侧身,他发已湿透,凌乱地遮着眼。他既不狡辩,也不剖白,而是略显疲惫地说:“下得去手。”
黎嵘齿间颤抖,他猛地逼近步,死死地盯着净霖。净霖眼下泛青,与他对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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