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何如眼睛里原本没有波澜,但是沈泽川看着他,他逐渐流露出惊疑不定,试探地说:“……人,可交。”
沈泽川指尖微松,空杯掉到桌面上,滚几圈,磕在颜何如金算盘边。屋内灯都在后头,被垂下竹帘遮挡些许。沈泽川半晌没开口,饶有兴致地端详着颜何如,在这张脸上找不到丝毫遮掩痕迹,光凭这点,颜何如就比奚鸿轩强。
沈泽川想到这里,就笑起来。他垂下折扇,支在桌面上,说:“祸从天降,哪能怪你?”
沈泽川没动怒,颜何如反而摸不准府君在想什。但是他这半年对沈泽川略有解,知道在此刻急不得,沈泽川最会攻心,他只要稍有松懈,府君就可能变脸。
“府君大气量,就是做枭主人,”颜何如说,“
沈泽川竖起折扇,没让乔天涯开口。他瞟向偏厅,说:“天这晚,去准备准备。”
乔天涯脸上肃然,退下去。
***
沈泽川挑帘子进去时,姚温玉已经出去,颜何如正垫着脚摆弄自己金算盘,他心算不行,可是珠算相当厉害,把算珠拨“噼里啪啦”响,心里数字都不会乱。
“灯大师怎?”颜何如把最后珠拨开,在沈泽川坐下时歪过身,隔着桌案对沈泽川说,“听着有动静呢。”
“们派去迎接人才到茶州边界,河州马车就已经到,他们被河州衙门追赶着,路上不敢停歇。马车翻在茶州城外旧马道,坠下河沟,”锦衣卫略显迟疑,接着说,“跌得粉碎……无生还。”
庭院内近卫噤若寒蝉,只闻流水声。那竹筒磕在岩石,新换池水冲刷着石面,把残存苔迹冲得发乌。
费盛心沉下去,即刻看向沈泽川。
沈泽川倒是神色平静,在檐下站片刻,说:“河州衙门为何要追马车?”
“他们过关卡时候露行迹,谎称是颜氏亲眷,”锦衣卫说,“岂料近几日阒都新发诏令,整个河州都在缉拿颜何如,衙门听是颜氏亲眷,当他们在畏罪潜逃。”
这屋里没有人伺候,沈泽川自己倒杯热茶,在香茗袅娜间惜字如金地说:“翻。”
颜何如“欸”声,说:“怎翻!大师无碍吧?可是千嘱咐万嘱咐,特地派家中好手跟着。”
沈泽川没喝茶,而是拉过桌案上空瓷碟,把那茶倒进去,像是在涮杯子。他轻摇着头,说:“说是河州衙门追赶,马车慌不择路,跌到河沟里,车内所有人都当场毙命。可惜,今年就等着大师来续命呢。”
颜何如微微变色,说:“大师没?”
沈泽川把烫过空杯压在指腹间,抬眸盯着颜何如,重复道:“大师没。”
这是何等巧,仿佛连老天都在阻碍大帅到达中博。
费盛不信这个巧合,乔天涯更不信,这次派去迎接人都是精锐,他们说马车翻,那就是真翻,没做手脚——起码没做让人眼能看出来手脚。
有意思啊。
锦衣卫还没有作答时候,沈泽川就已经料定灯大师凶多吉少,不然他们大可自行解决,而不是呈报到沈泽川面前。倘若颜何如把大师当作张牌,那他这次丢得太急切,急切到让沈泽川从开始就很难相信他会真交出大师。
那颜何如哪来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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