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经和江青山救下十三城,又与海良宜扳倒花思谦,为查八城田税不眠不休,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你更明白世家宿疾何等难除,”李剑霆抬指触摸着字画,上边盖着光诚帝御章,“你在朝上不顾反对,执意追账,不过是为给朕个笼络老臣机会。”
事有轻重缓急,韩丞、太后接连倒台,世家后继无人,已经呈现出不攻自破疲态,薛修卓比谁都明白。
“你连续上奏,请求罢黜费氏旧爵,抄斩费氏满门,”李剑霆指腹滑动,在画上拖出指印,“致使世家对你尤其忿恨,也是为给朕个同仇敌忾机会。”
丹城费氏、芜城韩氏还有荻城花氏,李剑霆在登基前后由内阁和薛修卓相助,口气革掉世家主力。现在他们迫于中博威胁要跟世家缓和气氛,就得有个人来承担前仇。
李剑霆回眸,说:“先生这是要以身殉道,助坐稳万里江山。”
官边走边说“不敢”,临出门,还要说:“明者,销祸于未萌前,薛修卓……”
风泉有眼色,躬身来扶住言官,笑道:“堂前地滑,老大人且留心脚下,奴婢搀着您走。”
言官由风泉扶着,越走越远。落日沉夕把明理堂前盆栽都渡上橘红色,也把李剑霆鬓边金簪照得熠熠生光。她侧过身,注视着立在堂下薛修卓。薛修卓背部犹如刀削,双肩担着最后辉芒,官袍隐在余晖里,李剑霆看不清他神色。
“先生,”李剑霆抬手掀起珠帘,“请。”
明理堂内没有点灯,也没有伺候人。薛修卓入内后跪在御案前,李剑霆却没有回到皇位上。她站在御案侧,看着壁上字画。
檐角宫灯点亮,微弱光透过珠帘,零碎地照在薛修卓背上。他背部削瘦,官袍陈旧,像钉在阒都松,临风不动摇。他望着那幅画,道:“守社稷,应舍得。”
所谓上胁帝王、下横朝堂者是权臣,多数紧握重柄不遵礼法,行事僭越聚纳朋党,所以花思谦是权臣。如果李剑霆像咸德帝和天琛帝那样优柔寡断、怯弱式微,薛修卓可以选择当个权臣,然而李剑霆不是。
也许大周在某些时候需要柔软且温和皇帝,但在此刻,在这里群狼环伺间,如果李剑霆做不到刚毅果决,只能做个听凭朝臣指挥傀儡,那她就根本不配坐在这里。
“规诫有言官,理政有朝臣,唯独太学不在庙堂之上,却能辅议天下政事。若是把太学声望系于臣子身,就是左右君王决策狼,所以微臣要孤立于群臣间。”薛修卓眼眸里很平静,他平静不像
“薛修易犯错,跟先生无关。”李剑霆说,“先生若是来请罪,大可不必。”
“薛修易贪污受贿,刑部通缉涉及此案厥西行商,却扑个空。”薛修卓并不像别人那般伏地,他端跪着,跟在府里教导李剑霆时别无二致,“皇上命都军佐办此案,跟微臣自然无关。”
“近来弹劾先生折子多如牛毛,列数先生罪状十余条,但朕听先生言辞蕴藉,不慌不忙,”李剑霆凝视着画,“想必是早有预料。”
薛修卓说:“穷则思变。”
明理堂内光芒消失,两个人皆隐匿于晦暗间。堂外悬挂在檐角宫灯不亮,整个王宫就如同沉睡般,巍峨宫殿枕着天尽头薄光,没有鸟鸣,也阒无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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