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句话,高下立判!晋人多重风度,其中最上,便是“处变不惊”。就像嵇康,平生未曾见愠喜色。就像夏侯玄,倚柱阅卷,闪电破瓦而入,劈裂身后木柱,他仍旧面色如故,静坐观书。这才是真正名士本色!
遇上惊雷还如此,何况只是吃口鱼脍?难不成要涕泪横流,才能表达心中欢喜?孙志所言,简直俗到极处!而用这种粗鄙言辞叱责梁丰,显然是蓄意而为。不少高门士人都微微皱起眉头,司马腾更是觉得挂不住脸,对身边亲随道:“孙长吏饮酒过量,带他下去醒酒。”
听到司马腾如此说,孙志面色片煞白,看着倚在隐几之上,依旧风轻云淡白衣郎君。他张张口,却什也吐不出,黯然退出宴席。
没这个扫兴俗物,司马腾笑道:“鱼脍虽美,却不如子熙所言奇珍。也罢,诸君只管开怀畅饮,美酒若美食,亦能醉人!”
听到这话,不少人大笑而赞,梁峰则重新拾起
衷,仿若食难下咽。莫不是从未吃过鱼脍,品不得这样佳肴?还是轻慢刺史待客之诚?”
前句是讽刺他家穷,后句则是暗指他不把司马腾放在眼里,无论哪样指责,都会让人身败名裂。梁峰却眉头都不动下,开口道:“海中有王鲑。长三尺余,背青腹银。生于江河,长于东海。每至秋冬,便成群自海归陆,日行百里,劈浪穿瀑。此鱼肉若脂膏,色如丹霞,配酱汁青芥,就如雪染青霜,无腥无膻,入口即化,后味鲜甜。”
他形容太细致,别说在座诸人,就连孙志都被说吞口唾液,旋即反应过来,大声道:“哪有什王鲑?怎从未在书上见过?莫不是你编出来?”
然而梁峰并未停下,继续道:“荆楚有鱼,头大身小,背青有黄斑,受惊鼓胀如球,故名肺鱼。其脏血剧毒,误食立毙。然去其毒质,肉白若霜,腴美鲜嫩,有西施乳之称。不食不知鱼味。”
“咦?”旁温峤突然道,“此鱼莫不是鯸鲐?《吴都赋》中曾有提到!”
《吴都赋》乃是左思创作《三都赋》之,为当世杰作。司空张华曾赞:“班张之流也。使读之者尽而有余,久而更新。”度富贵之家竞相传写,使得洛阳纸贵。其中便有提到王鲔鯸鲐,注曰“鯸鲐鱼状,如蝌蚪,大者尺余,腹下白,背上青黑,有黄纹,性毒。”只是左思并未言及此鱼可吃,还能如此美味!
温峤博学强记,任谁都不觉得他会记错,熟读《吴都赋》者立刻也想起其中描写,不由恍然!既然肺鱼确有实物,恐怕王鲑也并非虚言。这梁子熙,见识当真广博!
梁峰对温峤笑,又道:“天竺有树,高逾三丈,结大果,谓之杧。果大者斤余,浑如倒卵,皮或青或黄,果肉澄金。皮薄而汁丰,味甘至醇,形色艳美。得枚,满室皆香,回味无穷。”
他本就有佛子之称,提到天竺特产果子,自然让人信服。三种美味,两鱼果,都是众人闻所未闻新鲜事物。可是梁子熙描绘如此绘声绘色,似乎真曾尝过这些美味佳肴。比起这些东西,刚刚吃鱼脍,立刻黯然失色。
见众人皆有向往之色,梁峰才道:“世间珍馐,数不胜数。若是见之便要失色,岂不要终日色变?孙氏乃望族,长吏还需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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