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长诏书读到尽头。没有赦免,没有圣恩,战俘交由刑部。刑部尚书出列,再次请旨。
御座上,天子开金口:“侵城府,屠百姓,其罪难饶。杀无赦。”
高台之上,人声音能传多远?然而最后三字落定时,天子身侧礼官高声重复:“杀无赦!”
御座前后,四名近侍齐声呼喝:“杀无赦!”
传二,二
绿竹笑,伸手抚抚儿子发顶:“只要勤练武艺,总有日能报效天子……”
就像他父亲般,着盔披甲,以报圣恩。
天子卤薄设于端门,浩浩荡荡,直铺到阊阖门外。鸣钟,鸣金鼓,奏铙歌,天子登御楼,鼓乐大作。
颈上绳索紧,段务勿尘踉踉跄跄迈出脚步,像只老羊,被牵在城下。无需呵斥,他主动跪在光洁御道上。身边,跪着是他长子段疾陆眷,族子段末柸,还有无数段氏族人。
车骑将军进前步:“奉旨平定幽州,所获俘囚,谨献阙下,请旨。”
背负,个个蓬头垢面,衣不蔽体。
那童子才几岁年纪,被骇人军容吓退半步,又睁大眼睛,好奇打量那些降囚。看半晌,他突然扯扯娘亲,问道:“那些都是敌人?怎跟城外乞儿相差无几?”
是啊,这些段部王孙,哪还有往日威风?就连小小孩童,都看不上眼。
妇人目光停在阵中,似是看到什,粲然笑:“面对天子亲军,再怎强敌人,也要变作土鸡瓦狗。”
她说斩钉截铁,笃定无比,就像亲眼所见。
这声音,就像厉鞭,狠狠抽在段务勿尘背上。辽西郡公威仪,幽州都督权势,早已灰飞烟灭。如今他,只能佝偻身躯,尽量缩起肩膀,期盼高高在上赵国皇帝,能饶他条狗命。
段部是降。虽然他和儿子是阵前被俘,但是辽西段氏里,终归有人开城门。若是连降臣都杀,等到打匈奴、打晋国时,又有谁敢献城?他们当然不会杀自己,献降不过是彰显天子仁德仪式罢。
然而想是这想,段务勿尘身体,仍旧抖厉害。年迈和疲惫,让他脑中嗡嗡作响。端门上遥遥传来圣旨,也变得时断时续。
隐约中,他听到王浚名字。听到邺城,听到长安,听到那些被自己忘在脑后东西。典礼官高亢声音中,寒意森森,威慑迫人。
为何要提这些事?不论是打邺城,还是攻长安,分明都是听从司马氏命令,是遵照王命而为啊!难道你这赵天子,不是曾经晋臣吗?!段务勿尘面孔扭曲,汗如雨下,只觉颗心沉到谷底。
天子亲军这厉害吗?阿父是不是也隶属亲军呢?那孩童忍不住踮起脚尖,努力看去。可惜,他身量不足,看不到母亲所看方向。
阵列正中,位大将策马而行。兜鍪狰狞,帅纛蔽日,无人能看清那人长相。然而百战虎贲,驱如鹰犬;千军万马,如臂使指。就算前后皆是猛士,亦无人能挡那人雄姿。
也唯有郎君,能教出这等人物。
看着那熟悉又陌生身影,绿竹眼角溢出泪光。当年在梁府,何曾想到今日景象?出嫁生子,她过很好。然而没有日,不惦念十载前那段光阴。
“阿娘,也要入亲军!”身边孩童抓紧母亲手,低声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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