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把手引。
灯光直面凌枢,足以让车里人将他看清楚,却无法让凌枢看清车那边状况。
这是种很失礼行为,但有些人自恃身份地位,并不会在这种细节上为他人设想,反倒引以为理所当然。
不会儿,车上走下人。
绸缎长衫,短发皮鞋,很讲究。
但看就不是主事。
明天就要启程,这行程够赶,吃完饭凌枢就提出先行回家收拾行李,也好跟姐姐姐夫知会声,免得这去十天半个月回不来,徒惹家里人担心。
岳定唐正准备上楼看书,闻言就让司机送他回去。
前两日天气异常,回暖又突然转寒,忽然下场春雨,还不小,连泥带水,临近凌家那段路湿滑泥泞,凌枢便让司机停车,他自己步行回去即可。
天冷路滑,他禁不住拢紧衣领。
前面就是凌家巷子,拐进去没走几步就到。
岳定唐似笑非笑,敢情凌枢还惦记那几根黄鱼呢。
“上回不是给你说,黄鱼帮你去疏通关系,不然你能那快从区调到市里?”
对于这句话,凌枢百个不相信。
以岳定唐能耐,想调凌枢到市局,不过是句话事,那几根小黄鱼顶多锦上添花,若无岳家存在,就是箱子小黄鱼,凌枢也找不到门路。
再说,他是真舍不得那几根小黄鱼。
“嗳,老岳你说,关家老母鸡汤,能比你们家大厨熬还要好喝吗?”
口温度适宜鸡汤,足以唤起冬日里所有暖意,
眼下虽然已经开春,但入夜寒意未去,正适合在饭桌上来碗热气腾腾汤。
自然,这也不是般人家能享受到福利,寻常人家有菜有肉,就已称得上丰盛。
听见凌枢提问,岳定唐抽抽嘴角。
凌枢站着没动。
他不想把麻烦引去家里。
中年男人走过来。
“是凌枢,凌先生吗?”
凌枢颔首:“不错,是。”
灯光从身后遥遥照来,伴随着车轮与路面摩擦。
凌枢以为是岳家车,下意识扭头回转。
车灯亮得晃眼,他得抬手遮眼缓过片刻,才能看清车牌号码。
很陌生车牌号。
车子缓缓停下,车灯却没有关掉。
每每想起来就痛心不已,只觉姓岳巧取豪夺,连劳动人民那点可怜库存都要剥夺,简直丧尽天良。
但——
凌枢还是扯起嘴角,拱拱手。
“多谢岳长官大恩大德,这辈子做牛做马也报答不。”
所以干脆就不报,你奶奶!
“那可不,比你手上这碗汤甜十倍,香十倍,站在黄浦江边就能闻见味道。”
凌枢哈哈笑:“听你这回答就显得敷衍!这不是皇帝用金扁担式揣测,毕竟您老人家想让陪同您,从这温暖上海千里迢迢坐几天几夜火车,辗转周折去奉天看日本人脸色,怎也得给点儿鼓励,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岳定唐拿他没办法。
“怎,金叶子银叶子还不够鼓舞你?那说金山银山,你也不信。”
凌枢挠挠鼻尖:“金山银山,也就不指望,上回从袁公馆地下仓库里顺来那几条黄鱼,还没捂热就没,以这弱小无助可怜地位,也不敢去要回来,只盼这回就是有金叶子银叶子,也让自个儿留点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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