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老头转脸对上,皮笑肉不笑,看不顺眼却不分开,黏着继续逛。路抬杠路呛呛,惹得工作人员都看他们。
又入馆,张斯年说:“听说你病,干不动吧?”
梁鹤乘答:“干不动,这不成天闲逛。”
张斯年讥笑:“早说你这行当没前途,遇上灾病就只能打住。不像,但凡只眼能看见就不妨碍,要不你拜为师,改行得。”
梁鹤乘感觉打嘴仗没劲,还是宣战有意思,说:“收个徒弟。”见对方惊讶,补充,“倒下,你就以为自己成老大?那徒弟天赋异禀,聪明非常,重点是他才十七,熬死你。”
正离愁断肠
小院、浅池、鸟叫,从扬州来到这儿是远去他乡,倒全部贴切符合,可丁汉白不高兴,什叫离愁断肠?他向来不高兴就要寻衅滋事儿,就要教训,问:“好吃好喝,还有疼你,你断哪门子肠?”
纪慎语并无他意,却小声:“你哪儿疼。”
丁汉白憋半天,请吃炸酱面、带着逛街、受伤抱来抱去……他懒得列举,冷冷丢下句难听话:“白眼狼,打今儿起让你知道知道什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纪慎语明晃晃地笑:“姥姥和舅舅关你什事儿,你不是大哥吗?”他装傻到位,凑过去服软,帮对方清理掉下玉屑。
汉白叹口气,恨铁不成钢地夺下笔洗净,笔尖点进颜料盒,三黄褐,涂匀后显出饱满枇杷色。“画吧。”他说,“倒是还没见过你单纯画画。”
纪慎语自己逼自己上梁山,只好认真画。
他扭脸看敞开窗,四方之间露着院里树,灵感乍现,随意勾出轮廓结构。停不住,笔接连笔,树苍、叶茂、果黄,渲染出萧瑟天,他伏在桌上,渐渐完成幅设色分明枇杷树。
丁汉白停刀注目,看画,看纪慎语抿紧唇,看撇捺写下字。
荼蘼送香
张斯年还是笑:“熬死?先熬死你。”并肩步出博物馆大门,宽敞亮堂,“你个六指儿怪物都能收徒弟,不能?那徒弟才是天资非凡,你徒弟做东西别想逃过他法眼。”
梁鹤乘高声:“好!那就试试!”
这俩老梆子结下约定,他们是矛盾,分不出谁强谁弱,左右也老,那就让徒弟顶上。看看是你手厉害,还是眼明亮。
丁汉白和纪慎语全然不知,还正凑处赏画。丁汉白不要脸,人家画,人家字,他掏出印章就盖,惹得纪慎语骂他,骂完不再搭理,继续调黄黄褐褐
丁汉白冷眼看他,他再巴巴地夸句,这白玉未经雕琢就觉得好看。不知道夸玉还是夸人,但他知道丁汉白冷眼热。
外面阵秋风,街上甚至有落叶,市博物馆周围绿化向到位,枝叶仍然坚挺。梁鹤乘去理发,很精神地排队入场,要看看官方纳新。
小步转悠,见描金六棱水盂,东西不稀罕,展柜前戴墨镜人才稀罕。
为保护文物,博物馆光线不能太亮,那还戴墨镜,多有病啊。梁鹤乘过去,自言自语:“松石绿釉底,颜色有点俗气。”
旁人头也不扭,叫板:“矾红彩内壁,粉彩外壁,红配绿狗臭屁,适合你。”
枇杷映黄
园池偷换春光
鸠鸣在桑
莺啼近窗
行人远去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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