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汉白问:“你现在心看它,都不瞧是吗?”
纪慎语盯着
张斯年面露恐惧:“横心。”这迫在眉睫关头,他横下心赌把,宝贝交付,成,皆大欢喜;不成,有什凶险,他将来顶上,反正贱命条没什所谓。
番话说完,丁汉白久久无法平静。他记得纪慎语总是摸梁鹤乘手指,于是学着,握住张斯年手。只老手,只布满厚茧大手,肌肤相贴,传输着言语难以说清东西。
“师父,别怕。”丁汉白哄着,“现在做生意人很多,发家富翁也很多,你不是说过,时代变。这些古玩宝贝是受保护,没人会强夺去毁掉,永远都不会。”
老头目光发怔,忆起过去呜呜地哭,竟像个孩子。
丁汉白心痛难当,抚对方灰白发,那件方尊能解他所有难题,可面对张斯年心中阴影,他却就着深沉夜色,定下别主意。
还是屋里破桌,酒菜挪开,铺垫三层厚布,那方尊妥当地搁在上头。丁汉白和纪慎语各坐边,盯着,瞅着,舍不得摸,生怕这宝物损坏星半点。
纪慎语问:“师哥,这真值百万?”
天文数字,多少人辈子都不敢梦想有百万,丁汉白点点头,旋开放大镜检查唇口。无瑕,唇口与短颈,体肩腹,哪里都保存完好。转念想,糊着药泥隔绝氧化,埋在地底下,要不是他遇到天大难处,还会埋藏多久……
这时,老头在里间哼起戏词,唱是《霸王别姬》中段。丁汉白踱入屋内,细细听,这段戏曲牌名是“夜深沉”,此刻唱真是应景。
张斯年倚着床头,合眼,吊眉,将字句唱得婉转沧桑,最后字结束,那干枯褶皱眼皮已然泛红。丁汉白坐到床边,问:“师父,如果并不需要钱,那方尊你打算埋到什时候?”
六十多,埋藏着恐惧活几十年,他这个做徒弟,不能只想着自己。
待张斯年睡着,丁汉白轻巧出屋,愣,只见纪慎语仍守在桌旁,直着眼,居然纹丝未动。他过去叩桌,纪慎语个激灵抱住方尊:“小心点!万碰怎办?!”
丁汉白好笑道:“回家,困。”
纪慎语脸正色:“不行,得看着它。你去里间和张师父睡吧,来守着。”
这模样太过好笑,拉不走,拽不动,小屁股粘在椅子上。丁汉白洗完澡端盆水,拧湿毛巾给纪慎语擦脸,擦完往那嘴里塞上牙刷,为不动弹,竟然刷完就着水吞。
张斯年说:“不知道。”也许再埋十年、二十年,直埋到他死。他不怕死,丁点都不怕,朝生暮死都无妨。他倏地睁眼,动动嘴唇,却没讲出话来,只无限凄凉地笑笑。
丁汉白心真疼啊:“老头,那物件儿叫你受罪,是不是?”
张斯年点头,又摇头,慌神望眼窗外。人老,嗓子也老,此时听着格外嘶哑:“以前和你样……和你样!”他蓦地激动,怕丁汉白不信似。可他曾经真和丁汉白样,意气风发,像个爷,但为保护那些宝贝,瞎眼睛,家人死死,逃逃,经受难以忍受屈辱。
他太害怕,不知道余生会不会又来轮,所以提心吊胆。
丁汉白轻声问:“师父,让挖地时候,你心里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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