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璟就在那天出去摘榆钱儿,东边山坡上有几棵老榆树,皮厚结榆钱儿也多,沉甸甸、嘟噜嘟噜地挂在树梢上头,谢璟转着圈找榆钱儿,转身就瞧见掰树皮小李子。
两个人都没有什玩伴,谢璟只看他眼,又去勾榆钱儿。
还是小李子顶着胆怯,小声先说句:“那个不好吃,你摘上头顶上嫩,挑颜色浅些,带甜味儿。”
他经常吃。
在戏班里虽然给饭,但并不管饱,饿着肚子是常事儿,小李子最喜欢春天,偷溜
等着小李子吃饱喝足,打个嗝儿,这才哭着给谢璟和寇姥姥跪下,求他们救命:“姥姥,谢璟,求你们可怜可怜,收留两天,能干活,也不怕吃苦……程班主他要打死呀!是断不敢回戏班去,求你们救命!”他哭得伤心,脸上油彩厚,有些没擦干净,哭起来脸孔都是扭曲。
谢璟拽他起来,沉声道:“你慢点说,出什事?”
小李子抽抽噎噎,说出事情经过。
他是被卖进戏班子里,原本从哪儿来也记不清,只模糊记得老家发大水,闹饥荒,路忍饥挨饿逃荒到这里,爹娘把他卖给程班主,换半口袋地瓜干。
他在戏班虽然挨打挨骂,但好歹是能吃上口饭。
那半大小子挤进门来,被热气熏,在门口抖得不成样子,边搓着手边上牙碰下牙说不成话:“谢,谢璟,今日来……求口饭吃……只今天晚上也、也行,别撵走。”
谢璟脱自己身上披着棉袍给他裹上,先给他暖过口气儿来,寇姥姥听到动静从里间屋里出来,瞧见人“啊呀”声,又折回去取双半旧棉鞋,“怎还光着脚,这可不得,冬天还没过完,你路踩着雪窝子过来当心冻掉脚趾头!”
小李子两只手揪着谢璟棉袍,脚往后躲:“脏,弄脏鞋。”
谢璟道:“不碍事,穿吧。”
寇姥姥也劝他:“孩子,先穿上吧,这是璟儿以前穿小,瞧着还挺好,洗洗收起来放着。”
因为他被卖进来那天,班主正在吃盘李子,就随口给叫这个名儿。
小李子觉得挺好,毕竟像个姓,比什狗蛋、豆子好听多。
他记不得自己爹娘,也记不得自己原来叫啥,被人口个“小李子”叫到大。
他和谢璟认识也纯属偶然。
那天他去刨榆树皮,程班主特意交代让他去弄这些,回来好做刨花水,榆树皮粘液多,可以给登台唱戏那几副行头定型,尤其是旦角头发,每年必要大洗大梳次。
小李子这才穿。
他喝碗热姜汤,好歹是不抖。
谢璟给他拿热毛巾擦脸,寇姥姥得知他几天都没正儿八经吃过东西,不敢下给他吃干饭,去煮锅面汤给他吃。年节里白府送来东西多,寇姥姥之前拿大块肥肉熬满罐猪油,猪油渣儿趁着酥脆拌白糖给谢璟吃,剩下猪油白澄澄还有罐,凝脂油亮。寇姥姥挖勺出来煎出油,又切把白菜丝炝锅,最后才加水下面疙瘩,做锅咸面汤给他。
小李子从来没吃过这香东西,加上又饿几天,捧着碗埋头大口吃饭。
寇姥姥有心想劝他慢点吃,但又觉得心疼,张张口又把话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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