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你手,丑。”
其实可惜是他脸,竟配这样双手,委实不搭。
他终于笑出来。此时屋外传来爹怒吼,惊跳起来想要翻窗溜走,却被冲进来爹把揪住,提着后领拎起来揍几下屁股。爹斥两句,又朝篾匠赔礼道:“小儿给你添麻烦。”
他笑道无妨,临瞧眼,大约是想看哭没哭。冲他摆个鬼脸,做口型道:“明天见。”
家是篾匠常客,每次都会请他做竹篮竹匾。说来篾匠当年第次出现在镇里时,也是爹娘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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篾匠无名无姓,人人只管他叫篾匠,便也学着。
趁爹娘不备翻墙出院,气儿奔到篾匠家去。那屋子年四季有竹气清凉,香得像是说书人讲仙庭,以至于想到仙人,眼前就浮现出篾匠坐在纸窗边身影。作为个偏远小镇手艺人,他实在美得不近常理。
篾匠不常说话,见来,就问声:“又逃来?”
他面无表情时很有些憷他,撑出张顽劣笑脸道:“好师傅,借多躲刻,那练武实在苦不堪言。”
他那时是个少年,身伤病落魄潦倒,几乎死在街上。爹将他背回家里,娘粗通医理,不眠不休地为他熬药,如此三日才将他从阎王手中抢回来。他苏醒之后忘自己姓甚名谁,也不记得故乡在何方,更答不出为何流落至此。正好这儿老篾匠年纪大,将他收作学徒帮忙干活。
篾匠只消数月就比老师傅干得更精细,条条竹篾如同比着尺子量过,编出物事漂亮又结实,时远近闻名。后来老师傅死,他就成镇上篾匠。
邻里乡亲对他来头少不番猜测。他模样不像个手艺人,更不像武人,要说是书生却又多几分难言旷达之气。爹娘也曾私下问过他是否还记得星半点往事,见他径摇头,只得作罢。
只有次,死皮赖脸跟着他去五里外竹林里看他伐竹子,真到林中却又等得睡着。醒来时卧在落叶之上,凑入鼻端尽是草木清苦香。睁开眼睛,朦胧中依稀看见个人手持竹枝,剪影翩若惊鸿。
其时日薄西山,像在他飞扬衣发上披层雾气织就金纱。他仿佛在舞剑,又仿佛只是单纯地随性而舞,衬着林叶翻飞,竟让记不清是否身在梦中。
篾匠不点头也不撵人,只作没看见。便得以笑嘻嘻地拖过张板凳,坐在边托腮看着他劈出条条薄而细竹篾,而后用它们编筛子、织凉席。
爹娘都是江湖中人,经营着个殊无名声小门派。据说在师祖那辈也曾风光时,可惜人才凋敝,传到爹这代只收四个徒弟。此外偶尔也有乡邻慕名上门,跟着学些浅薄功夫。
爹对此颇为耿耿于怀,时常对耳提面命,要潜心习武,重振门派。可生来身懒骨头,对那些调息认穴扎马步苦练兴趣缺缺,每天活得十分辛苦。
相比起来,还是看篾匠干活有意思。他苍白手指上下翻飞,长长竹篾如灵蛇甩尾,在操控下不断穿梭来去。曾细窥过,那双手心与指上都结着厚厚、粗糙茧,饱经操劳样子。
紧紧蹙着双眉,他或许看着有趣,转过来问:“你着恼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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