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至少可以遵守自己承诺,在来不及之前离开。
大巴要到晚八点才有班,只是等待那段时间比较难熬罢。李白蹲在车站角落,脚下踩着湿泥,伞缘滴着雨水,行李只有小小包,他变成只蘑菇。阴暗潮湿才适合他,不敢站出去,他怕杨剪会找来,但事实上是没有,雨越下越大,连等车都只有他个,这似乎让他感觉好不少。
杨剪还活着,好像还很快乐,终于被他找到,他也如愿以偿地看几眼。好多眼。没有造成任何尴尬与不愉快。
这不就是他想要吗?
李白坐车去成都,在最大商场里购物,攒五个箱子。在收到通知回往剧组前,他把它们并寄出去。先前在青岗中学门口看到义务教育宣传单,红字标语写着“今天辍学孩子就是明天困难户”,单子左下角有联系电话,抬头是“杨老师”,李白没有拍,而是把那张纸直接撕下来。
唐僧那种有慧根有帮手取经也得八十难,他这才多少啊。
好在老天这回比较讲究诚信,当李白站在那扇简陋校门口,他还未进去,就看到“想见人”。
杨剪穿着白衬衫,黑裤子,头发有点长,被风吹得翘起来,正跟群孩子起踢只小小皮球。刚下过雨,球在土地上越滚越脏,孩子们男孩女孩都有,却是推推搡搡,不亦乐乎。踢没会儿又改打篮球,还是原先那个皮球,已经旧得弹性不佳,小孩拍起来得用很大力气,杨剪让着他们,抱起瘦小让他们玩扣篮,手和他们样,被染得黑黑,白衬衫也被拍上很多孩子们泥手印。
原先竞技变成游戏,却好像更吸引人点。四周校舍都静悄悄,只有操场那小块热闹,好像其他孩子也全都聚在这儿,围成个大圈,欢呼,起哄,没来由地蹦蹦跳跳,孩子们就是这样,还有几个同围观大人,都笑眯眯,大概都是老师,有个穿夹克衫驼背老头,个盘着灰白头发带袖套老妇,还有个扎马尾穿毛衣裙年轻女人。
杨剪也在笑,很开怀,个子高高,还比以前更瘦点,在那堆人中间,哪怕隔着人墙,李白也能清楚地把他框在眼里。
在邮局他照着它填写完毕,又跟宝贝似夹回本子里。
三年,四个月,五天,二零零七年十月十二到二零年三月十七,超过千二百个日子……每天不是过去,而是化成无事可记白纸,叠在李白肩上,泡上胶水层层紧贴,早已密不透风。此时它们却被把火烧个干净。
李白抖抖肩膀就再也不剩。
这三年好像什都没发生,等待,寻找,找不到时烟灰和眼泪,好像都没存在过,没造成任何意义,也不必再提。李白眼睛只能看见杨剪。
然而看会儿,李白就转身走,那些欢笑在身后远去,好像没过多久,运动会就真停下来。他手插在裤兜里,隔着牛仔料把大腿掐出肿包,火辣辣地疼,却没办法提起自己肌肉,再返回去,迈进校园半步。
仍有诅咒挡他。仍有名为“再也不见”谶言。仍有那条不知是厌恶还是思念河,不,那是条江片海吧!随时要淹没他,从漫过脚背开始。他还是无法望着杨剪并保持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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