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晾下就行。”杨剪贴近他耳边让他听清,并没有过问他眼泪。
“潮乎乎穿得不舒服。”李白收着下巴,好像耳边气息比热风更烫,弄得他连动都不敢动上下。
杨剪也没再多说,任由他较劲似寸寸地吹,把空调开到二十八度。细雨隔层玻璃也能把寒气渗入人骨头,两人都只有内裤可穿,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凉,更何况是李白这个重病号。摸下额
库翻找,李白看看镜中自己。除去那些瘀肿和伤口,他这张脸可真是苍白寡淡,身上病号服和几天没洗还挂着泥沙头发也是邋遢至极。不合时宜。他又想起这个词。放在从前,自己这副模样是绝对不敢走进商场专柜,连超市他都不敢,就像小时候被打得鼻青脸肿嘴唇开裂,他就不敢穿过那片养鱼稻田,去找村里其他小孩摸虾摸鱼跳皮筋。可现在走进来,不也就是这个样子。引人注目又如何呢?他只是不想把身上外套还回去,却也想让只穿件薄衬衫杨剪在这大雨天里暖和点。
杨剪已经把样品脱下,挂上衣架,“为什?”也问和他方才相同问题。
“因为喜欢你。”李白说。
“喜欢你杨老师。”大声地强调。
在镜中他看见那双眼中不易察觉闪动——杨剪似乎被呛到,拿他没辙;也看见店员脸上瞬间古怪,接着马上又恢复正常,笑脸相迎,带他去柜台结账。
在楼下水城羊肉粉里吃身浓汤辣油味儿,两人再次上路,小心翼翼地往灾情较轻城西北开。雨势渐渐小,阴云隐隐透出白光,稍微有放晴架势,但地上积水情况依旧没有好转,这路没有熄火已经是万幸。
李白在杨剪手机导航上看到酒店字样,最终杨剪也确把他带去酒店。房间已经预约好,有两张床标间,也不知是什时候订,更不知道杨剪竟然事先医院里为灾情专门开设临时派出所里给他开好临时身份证明,否则以他现在这个“三无状态”,还真不定能有房子住。李白心里那股子酸意又在疯长,在他坐在马桶上,肩上裹条浴巾让人冲洗头发时,这酸意直接从心里漫到眼中。
杨剪五指插入他发丝,用指腹按摩他头皮,还揉他鬓角,揉他空剩下几个小·洞耳朵,洗得很慢,很仔细。
李白默默哭,早在医院里就开始憋,他总是这样,崩溃又落魄,现在他想起落在车里烟盒,装在烟盒里零碎是他最宝贵,他想自己已经废物到守不住它们,可他也看到地上水由裹挟泥沙变得清澈,看到杨剪湿成深色裤脚,这些全都有种让他灵魂出窍温暖,好像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事情值得去忧愁。“你也洗下吧。”在热气和水声中,他哭得很隐蔽,从杨剪手里接过泛潮衣裳时,他脸也垂得很低。
既然已经湿,他就在水池里简单投洗遍,用酒店备洗脸皂。把衣服拧得差不多,铺在化妆桌上吹干时候才敢哭出声音,眼睛更肿,前额上伤也狰狞,李白越发觉得自己难看,也不想再照镜子,就抻直伤腿僵僵地坐着,撑开裤腿,拿风筒把那布料吹得发烫。奈何这吹风机噪音太大,杨剪洗完,擦着头发走到他身后,他才刚刚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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