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哥。”他说。
杨剪爬起来,这还是做梦,他想,接下来必然会涌上许多怪异感受,来佐证这判断——也算是特长吧,杨剪总能在睡时明确地意识到这是梦中,哪怕梦到幼时村庄,他也不会产生梦魇该有惊慌。
咬口舌头就能醒。
这次却失手。
舌头已经咬疼,眼前还是这样,除去这个陌生人之外,切都是那平常,那声“哥”甚至听来十分顺耳,像习惯。谁
现在倒是个好机会。
杨剪拉开书包,先换张堵鼻子纸巾,又扯下张草稿纸把它垫在本子封皮上,单腿曲起来,拨开裤兜里糖,掏出支笔。
他写:要死,因为不会止血毛病。
他写:杨遇秋这辈子也就这样,死之后她会更胆小,到最后都不敢往前迈步,给自己找自由。
他写:回想此生,们直寄人篱下,她被人侮辱,无力反抗。
就是半天,写就是半个本子。
沙尘,bao刮夜,这会儿尘埃落定,能见度高得出奇,后海看得尤其清楚。杨剪甚至可以看清旁边荷花市场里闲逛小黑点,却没能得到多少俯瞰快感。落日只够照亮这块。他在老地方坐下,两腿悬空,入神地盯住自己膝头,被这高处风吹得关节发麻,不禁百无聊赖。实在不想用古诗默写打发时间,而无聊结果必然是多想,徐海波话在脑海中,依然盘旋不散。
列单子这种行为,带给人满足感大于督促,归根结底都是给自己找安慰罢,好像只要白纸黑字地写出来,那些条目就全都有着落。至于他自己……反着来?徐海波确提供新思路,写坏事,它就不会发生?
至少会更相信它不会发生。
写遗书也行吗?
之后又写好多,对他来说,罗列可能发生坏事向来没有难度。全是陈述句,全挤满隐形“不”字。
到最后那句话,他迟疑下才落笔,写遍,还没重读就涂成黑疙瘩,杨剪从目光到指尖都静止下来,缓缓地嗅闻鼻腔里仿佛被冻硬腥气。
有些突兀,他想抽烟,但口袋里只有口香糖,他最终还是把那句话重新写上去。
4.
所以这串字到底是什?当它终于完成,也就不再那重要。杨剪感觉自己像是睡着。在几天不间断残喘之后睡很长觉,醒来时天刚刚开始发亮,个人蹲在旁边,比天色还要再暗些。
上个月就动过这个念头,只不过那会儿杨剪确实是快死,乱七八糟地躺在急救床上,被陌生人围着往电梯里推,时不时被自己吐血呛上几口,头脑也跟接触不良似忽明忽暗,没办法动笔。
那时确实可以说是“被生死界限痛击道”,也是平生第次,刚过十七岁杨剪倏地开始思考自身轻重。如果真就这拜拜。有人会可惜吗,有人会哭上整年吗,或者整个月,周,三天?
死得好冤啊。
存在个人愿意替死吗?
当时他给出答案是,如果存在,自己就能活过这天。次日在走廊里加床上醒来,四肢齐全意识正常,他有点意外。本想按照原计划把遗书给写,就用这个答案起头,还没拿纸笔就想起只能自己支付账单,忽然又觉得这种矫情很恶心,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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