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本来盘算着,在染坊里苦熬五年,那时孩子就十岁,放在穷人家里当大人使唤,想办法卖给铺子里做学徒或者卖给别人家里做个小厮都行,这孩子小时候长得不坏,定能找到活路。
染坊管事贪钱,
他生身母亲,个妇人没日没夜干活是无法养活孩子跟自己,回乡更不可能,没有盘缠只会饿死在半路上。
便只能自卖自身,去染坊为奴。
染坊活又苦又累,日夜不歇,汗流浃背。
心善染坊主还好,知道体恤做工人,然而还有更多小染坊为能更便宜价格把布卖出去,索性不用做工人而是买奴仆。买人价格只是雇工三个月钱,却能使唤三五年。
每年冬日到,染坊奴仆就批批病倒,气虚体弱,拖几天人就没。同时冬天亦是贫民最难熬季节,许多人活不下去愿意自卖自身进染坊。他们何尝不知道等待自己是什日子,可是不为奴话,这个冬天都熬不下去,家人也都要饿死。
鱼打猎耕地得来口粮养不活大家子人,于是宿笠双亲确定离开村子,走出山地,去县城碰运气讨口饭吃。
南地县城周围往往开设有许多工坊,会雇佣失去田地农夫跟吃不上饭人。
在宿笠记忆里,他家境贫寒,父亲在磨坊做工,母亲替人做缝补浆洗活计。家人跟处境差不多十几户人起窝在个大院子里,那是县城近郊最破败地方,污水横流,低矮房子里住满无田可耕穷人。
多年之后宿笠也曾重回故地,然而费很大力气都没找到认识当年自己家熟人,自然也不知道双亲祖籍,不知道他们打哪里来,还有没有别亲人。
因为这里人流动太快,每月都有新人来,每月也都有人病死累死饿死。
宿笠七岁时候,娘也没。
死时候牢牢地抓住他手,女子枯瘦干瘪脸上满是恐惧。
很久之后,宿笠才明悟,去染坊是他母亲唯能找到活路,别处又怎能容她带个不能干活孩童?说是自卖自身,其实连卖身钱都没拿到手,都用来打点讨好染坊小管事,让他们睁只眼闭只眼,容她每天把自己口粮分点给孩子。
小染坊给这些奴仆吃食就不多,再有管事克扣番,每天口粮连个成年女子都吃不饱,还要加上孩子。
他母亲身体很快就垮,在染坊里连三年都没有活到。
县城不像山里随便找块地就能埋人,城池附近都是田庄,耕田佃户死都不定有土地能埋葬尸身,何况这些贫户,于是只能抛尸荒野。
乱葬岗土里层层都是棺木尸首,更多只是裹草席就直接丢在那里。
如果是治下有为县令,乱葬岗还不至于如此,百姓也不至于尸骨无存,然而荆州这带吏制腐坏,导致江湖人都不喜欢在乱葬岗停留,除炼歪门邪术。这跟胆量无关,主要是沾“邪气”容易患病。
宿笠五岁时候,忽然有天爹没回来,家里乱哄哄地闹阵,娘眼睛通红回来,整夜痛哭不止。穷人家里只有口锅有时连柴火都要借,想披麻戴孝都没有多余布,更买不起。
他甚至不知道爹是怎死,可能是累死,也有可能在路上被车马撞伤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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