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某日午后他自睡梦中朦胧醒来,发现自己正枕在晏家少主腿上,早已不知道过多久。
然而彼时夏日正好,绿荫沁凉,他困意微消,仗着那人看不见,悄悄睁眼继续在人腿上耍赖不起。而那人却未曾察觉,只手小心翼翼地抚着他肩膀,片刻后,指尖悄悄地抚向他脸颊与嘴角。
那人惯来克制,表情也总是沉静无波,偏只有那刻,在季雪庭身侧,那人嘴角分明漾着抹心满意足笑。
……
然而,那个片段也终究被面前血色疯子击成往昔回忆里点无法捕捉碎末。
露失桃源,再会终无便。
旧恨新愁无计遣。
情深何似情俱浅。
……
当时季雪庭只觉得平常,后来却总是无端端想起那句“再会终无便”,心下片惘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终于声不成声,调不成调,惨叫出声。
……
……
少时季雪庭曾无意间在本杂书中看到有人随手抄就小词。
凡人道士设下障眼法,就此失效。
玉面具砰然碎裂——
颗肿胀难辨人头骤然从晏慈怀中滑落,而等到晏慈惊慌意乱企图抱住那颗头颅时,他怀中那具躯体上金缕衣也片片崩落,团柔软,早已支离破碎人皮皮囊软软滑到地上。
皮囊上满是伤口,露出内里塞着稻草。
“阿,雪。”
将那把长刀直刺入自己胸口。
然而偏偏就在此时,他怀中尸体面上面罩不知怎,忽然有些松动。
晏慈便暂停下手中动作,小心翼翼探手过去,打算将那面具扶得正些。
“阿雪,你看,你还是这顽皮——”
他对季雪庭那古怪而可怖低语忽然停住。
季雪庭回过神,不由苦笑。
“何苦呢。”
他对着晏慈说道。
然而昔日晏慈自然是听不到这声平静地劝慰,那个已经完全失常男人脸上血泪横流,眼中渐渐蒙上不详红翳,隐约之间,从院门之外传来无数凄厉惊慌惨叫,但季雪庭压根来不及细听,那惨叫便戛然而止。
回到
再后来……他便再也没有那等轻松快活余裕,去思量那些闲词中少年心事。
如今隔着三千年时光,季雪庭只是低头看着很久很久以前曾经彻骨铭心爱过又恨过男人,眼中却是无悲无喜,只余片平静。
原来,那个叫做晏慈男人,也曾经为他如此痛苦欲狂啊……
他想。
奇异是,看着面前这个已经快要不成人形堕仙,季雪庭脑海中却是完全不相干些记忆。
那上面写道——
高唐云雨散。
十二巫峰,隔断相思眼。
不为旁人移步懒。为郎憔悴羞郎见。
青翼不来孤凤怨。
晏慈匍匐到底,颤抖着捞起那张人皮。
“阿雪啊。”
他喃喃说道,目眦欲裂,眼中血泪直淌而下。
“错,错,真知道错。你别吓,你别吓好不好……”
他伏在那被人做成箭靶残骸之上,声音愈发凄厉。
晏慈直勾勾地凝视着怀中那金尊玉贵,安详平和尸体,身体缓缓颤抖起来。
“不对。”
他低语道,声音沙哑。
“这不对。”
轰隆声,他周身萦绕气息无形中轰散那具精心准备棺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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