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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老太爷靠坐在床头,穿件深色褂子,佝偻着腰,花白头发蓬乱如鸡窝,咳嗽声就没停过。
旁边有人正在收拾皮尺与粉锭,见到季燕然与云倚风后,匆匆行礼离去。他是城中专做丧葬生意掌柜,来量尺寸,自然是为准备寿衣。
房中气氛压抑,旁边有丫鬟已经开始抹眼泪,许老太爷长叹声,将所有下人都打发下去,连贴身伺候也没留。
待周围彻底安静下来之后,他方才满面颓然,颤声道:“王爷,云门主,知道那童谣在说什。”
季燕然和云倚风尚未走远,还在想那新童谣。许老太爷在听完之后,就挣扎着要变卖田地,举家搬迁,必然是因为从中看到新威胁——可现在跑路,能跑掉吗?
许家五兄弟先后遇害,无辜与否暂且不论,至少能说明幕后凶手绝非常人。这个人,若真想继续行凶,显然轻而易举。所以哪怕许老太爷再浑噩,也该清楚此时此境,老老实实待在十八山庄中,由官府派兵牢牢保护起来,才是最安全种选择。
季燕然道:“除非他心里清楚,杀戮其实已经结束,不会再有新血案发生。”
云倚风停下脚步,时间没反应过来:“那许家为何还要跑……为躲官府?”
季燕然笑:“聪明。”
在被苦涩药味填满卧房中,许老太爷眼皮子打颤,费颇大番力气,方才问出句:“王爷与张大人,还在查那新童谣吗?”
“是啊,在查。”旁丫鬟赶紧上前回话,以为他还在担心山庄安全,便说王爷与张大人都在,云门主也在,这回定然能找出幕后凶手,将坏人绳之以法。
许老太爷胸口起伏,扯风箱似喘半天,方才伸出半截手臂,让丫鬟将自己扶起来。
“去……去请王爷过来,有桩往事,桩往事要说……说……”
他剧烈地咳嗽着,几乎要将肺腑都并吐出来。
苍老声音,如被虫蠹空粗糙树皮,扑扑簌簌地掉着渣。
“从来就没有做过货郎,十七年前,带着五个儿子,在关东带流窜,做些偷鸡摸狗行当。”
起初只是夜半翻窗,后来尝到甜头,就开始拦路抢劫,再后来,又有杀人放火。
不劳而获,或者少劳多获,这种事都是会上瘾。
即便杀戮结束,凶徒收手,官府也不可能就此终止调查,尤其按照张孤鹤性格,更会死死揪住新童谣,年也好,三年也好,总要追个水落石出,或许这才是许老太爷最为惧怕。
云倚风道:“所以就如们先前猜测,恶羊十八童谣不是说给许家,而是说给官府,不是未来,而是往事?”
老羊带着五只小羊,先是大水冲城,而后穿金戴银,恶羊从此享尊荣。
许家发家史。
“王爷,云门主。”此时,有仆役气喘吁吁自远处跑过来,“家老太爷方才醒,想请二位过去。”
丫鬟急忙去桌边倒水,不小心踢到椅子,撞得那高台上半截红烛也抖抖。
许老太爷趴在床边,被群仆役围着,却也听不清什,双目只透过人群,死死盯着那晃动烛火,最后看到烛台稳,竟然还生出几分遗憾来。
若能掉下来,就好。
点燃桌椅,点燃床帐,把火烧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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