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未尽之事,未成之工。
今朝拾起。
其实他该继续推算星表位置,可今夜月白梅红,风轻雪落,美好得让人犯倦。
这样晚上就该坐在窗前看风景。
窗要半开半合,要留扇给月光,留扇给花影。如果是两人在起,还
流言蜚语,众矢之。
嫉恨猜疑要摧毁什实在太过容易。
诸般种种,不该是那些劈竹糊灯年少弟子所背负。
“阿洛,送你座天钟吧。”
仇薄灯笑意盈盈,拨弄落到宣纸上红梅花瓣,将它们排好,排成条烛照星龙。
星表渺远,周旋回转。常人只能看见天空最亮三十六颗星辰,可其实星辰远不止三十六颗。地有城,则天有星,只是许多城池太小,于是对应星辰光芒太过黯淡,黯淡无法被发现。
明晦夜分后,天外天不复存在,空桑百氏也跟着不复存在,但日月与四时还要继续流转。牧天索重新变成最初归途引,目前暂时由太乙宗看守校正。只是,哪怕他是太乙小师祖,也很难昧着良心说太乙算术历法杰出……
十个太乙九个刀剑客,动脑力是稀缺人才。
是以时半会,只能先由他每年大正天轨次,然后留下详细校表,让太乙弟子依表而行。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法。
取过悬于银屏边深黑面具,指尖慢慢描摹过上面金漆刻纹,仇薄灯有些恍惚。什时候,十二年就漫长得像三千年?十二年尚且如此,千年万年又该是何等孤寂痛苦?……是否就是这样,他阿洛坠魔?
仇薄灯低低叹口气。
该早点发现,神人妖鬼乃至草木虫兽在阿洛眼里没有任何差别。
皆是面目可憎。
怎就执拗到这种地步?
“座悬挂在高天上钟。”
用星辰来做它刻度,用日月来做它指针,用□□来做它齿轮。
“日月照厚土,以滋城池,城池以气成星,以牵日月。群星回转,以合四时循环,日月星辰,天上地下,相生相引。”[1]
从此不需要金乌与玄兔奔波,就有日升月落。
从此不需要天筹冗长,天索交错,就有风去风来。
也不是他想要。
最初空桑,天神司日月,执四时,开始也从未想过要将万物囊为自己所有。
由金乌载日,玄兔抱月,天索引路,是因人间生机不足,流转之气难以自承日月。等到群星漫天,瘴去风来,大地阴阳循坏相引,日升月落就将因循自序,再无需谁来背负和控制……可掌握日升月落,掌握芸芸众生生死兴荣,是种太过可怕权力。
比世上任何武器更可怕。
太乙坚毅,未必会成为第二个天外天,第二个空桑。可掌握日月,本身就是太过沉重负担和太过危险考验。哪怕太乙真能千年万年千万年初心不改,也要始终面对旁人种种揣度猜忌。
……冰冷火烫也好,飞花婉约,古木葱茏,盛实喜悦,初雪静肃也罢。本意不过是想教你看看人间好与美,看看万物缤纷与多彩,不要真做点不知因何而生,亦不知因何而死浑噩冥灵。
想教你爱与美。
没想到最后却教成恨与悲。
清风拂案。
叠放在起宣纸被吹卷,仇薄灯以漆金面具压住纸堆,新画好星表从面具边沿露出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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