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冷笑:“你别装糊涂,那东西,他肚皮上字。”
老保长哈哈大笑:“老巫头啊你不愧是个老巫头,绕大圈,想把你绕晕,忘掉这东西,你居然还惦记着。”
爷爷讲:“还没有老糊涂。”他半身子已走进视线里,可以看见他手上燃着烟头,在月光下淡薄红,像快熄灭似。
“好吧。”老保
选择回老家,并且发放盘缠。那时他已看透荣辱生死利害,生活里最看紧东西是猫,对部队姓什无所谓,只关心事:当解放军能不能继续养猫,能就当,不能则罢。他抱着猫去找解放军个领导问情况,领导对他讲,养猫还是回家便当。于是他回手术室收拾好手术器具——这是他拿自己金子打制,属个人财产——准备去操场领盘缠走人。他抱着猫,走出弥漫着混乱和药水气红砖门诊楼,去到操场,排在长溜等着领盘缠回家队伍里。猫哪见过这场面,不时喵喵叫,壮胆子,引来不少好奇目光。个负责维护现场秩序解放军,讨厌这猫,也讨厌这人,准备去批评他,甚至打算把猫缴走,交给炊事班去烧道荤菜。他提着枪,气呼呼冲过来,见到人,却笑。
老保长讲:“他们是老相识,几个月前就是他把太监绑去给他们大首长救命。以后事情反正你们都知晓,就不讲。”
确实,以后事都知晓,大首长带着他先驰骋在长江两岸打国民党,后雄赳赳跨过鸭绿江去抗美援朝,打美国佬。打谁都需要军医,上校是最好军医,把他留在身边,等于给性命留条后路,阎王爷找上门,可以抢命。从此他直跟着大首长走南闯北,救死扶伤,立功受奖,享尽“金刀”名誉。后来回国,不知怎又跌跟斗,被开除军籍,遣返老家,重新当农民。所谓“不知怎”不是没有说法,而是说法太多,有说他手术失误害死个师长,有说他调戏妇女被人告倒,有说保他大首长出事,殃及池鱼。总之形形种种,反而不知怎。
七二
月光爬在墙上,久,累,都从墙上下来,匍匐在天井里,把灰白地砖照得冒出冷气。蹑手蹑脚坐在门背后,久,也累,真想回床上去躺着听,但又怕去床上有些话听不清爽。老保长讲话带着酒性,抑扬顿挫,飞扬时捂着耳朵也钻进来,下挫时竖起耳朵都听不见。所以直熬着,不敢上床。天不寒,但地上已浸透凉气,从床上下来,只穿个裤头,单薄层,坐久就觉得冷,好在有床薄毯。
老保长大概也是累,没个收场,说走就走。“他妈,脊梁骨都直不起,走,走。”椅子脚在地上发出撕心裂肺挣扎声,然后便是吧嗒吧嗒脚步声,向天井方向吧嗒来。
爷爷哎声,挽留他:“别走,你事情没讲完呢,讲完再走。”
老保长边走边应:“完,都讲完。”走到天井,停下来,抬头看,“你看,月亮都直射,该是子夜,早点睡吧。你没事可以睡懒觉,你儿子明早还要替你挣工分呢。走,走,明日见。”
爷爷不准他走,追到天井拦住他,批评他:“你上海北京讲大通,关键东西还没讲呢,怎能走?讲再走。”
老保长讲:“什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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