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饶人善良,也是饶过自己智慧。这生许多事都放下,但有些事又怎放得下?在鞋厂给皮鞋钉六年扣子,深知个道理,扣子不是鞋带,可以脱下,扣子钉上去后就跟鞋子长在起,脱不下,脱下皮子就坏。有些事长进血肉里,只有死才能放下。九九年,还没做生意,挣钱难,为攒足张机票钱,得熬五六年时间,像养大个孩子样难。说过,那时回国是伤筋动骨,但只要伤得起,不是粉身碎骨,是不会放弃。已经等二十二年,每天用回忆抵抗漫无边际思念,用当牛作马辛劳编织回来梦。
切都是为回来!
像个人不能把自己拎起来样,放不下回来念想。定意义上说,活着就是为回来。
谢天谢地,总算等到这天:用二十二年等天!记得那天从售票台接过机票刻起,心就开始怦怦跳,像接到手是张生死命状,激动,紧张,害怕,兴奋,太多情绪,太乱心思,路上都天昏地黑。等踏进家门,下咚地跪在地上,像这套纸票(订是中转往返票,便宜)有千斤重量,负重竭尽全力挺路,到家再也挺不住,累垮。现在想起这些,依然感到膝盖发胀,眼前浮现出妻子用手轻轻抹去脸上泪水情景,仿佛发生在昨天。
人活世,总要经历很多事,有些事情像空气,随风飘散,不留痕迹;有些事情像水印子,留得时留不久;而有些事情则像木刻,刻上去,消不失。觉得自己经历些事,像烙铁烙穿肉、伤到筋疤,不但消不失,还会在阴雨天隐隐疼。
七九
哪里埋着你亲人尸骨,哪里就是你故乡。九九年,行囊空空、疲惫不堪地回到家乡时,后山老虎背上已多出三座亲人坟墓:座是爷爷,座是母亲,座是二哥——如果嫂子也算亲人,就有四座,是未曾谋过面二嫂。在个阴雨绵绵春日(这是航线淡季)下午小心翼翼地走进睽违二十二年老宅时,父亲正落寞地坐在和爷爷曾经睡觉东厢房门前躺椅上,边抽着烟,边看着屋檐水滴答在天井里结满污垢青石板上。他把当作走错门人,抬头看眼,又低头抽烟,问:
“你找谁?”
叫声爹,报出自己小名。他像只有二十二个小时没有看到,没有些许激动——也许是怕激动,也许是要给腾出时间,认识下这不堪老屋,目光自下而上、自外向里无精打采地睃视着,好像在告诉这些老墙、老门、老楼板:有故人回来。屋子里弥漫着股发霉酸腐浊气,门楣上、楼板下、屋檐下、角落里,挂满蒙尘蜘蛛网;几张条凳、竹椅横七竖八地散乱在前堂;堂前正壁贴着熟悉毛主席像,已经脱落只角;阁几上灰扑扑,像父亲抽几年烟灰都撒在上面,并被摊匀。屋里唯干净是那张从前做作业八仙桌,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依然泛出丝丝红光。
以为父亲痴呆,数着他脸上条条狂野、黝黑皱纹。父亲瘦成把骨头,手背青筋有他指头间夹纸烟样粗。足足过分钟,再次叫他声爹,报明身份。他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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