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材施料,随形而琢,每每化腐朽为神奇。但梁亦清虽然手艺高强,却秉性木讷,不擅言辞,又无文化,没有本事应付生意场中交际和争斗倾轧,足不出户,只会埋头做活儿。他产品,供应各家古玩玉器商店,更通过汇远斋蒲老板批量远销海外,都卖好价钱,他却只从订户手中收取预订价钱,任凭人家靠他手艺赚钱,也不抱怨,安贫守摊,本小利薄,靠两只手不停地做,维持家人生计,多年来奇珍斋并无发展。梁亦清年过四十,膝下无子,妻子白氏只给他生两个女儿。这两个女儿,都随着白氏模样儿,个比个标致,肌肤白润,像是用羊脂玉雕成,长女名叫君壁,次女名叫冰玉,都是十分贴切好名字,是梁亦清请那位学富五车又嗜好古玩玉器、住在“博雅”宅中老先生给起,梁亦清和白氏为喊着方便,平时便呼作“壁儿”、“玉儿”,视为两颗掌上明珠。壁儿和玉儿相差八岁,小还在蹒跚学步,大就已经能帮助白氏持家,洒扫庭除、铺床叠被、缝缝补补、洗衣做饭,都是把好手。壁儿还比母亲白氏更胜筹,天资聪颖,长于心计,家里内外开支,都比母亲还有数,虽不识字,却全凭心算,安排得井井有条,刚刚十二三岁,就顶替母亲大半,几乎是梁亦清小小“账房”。有时梁亦清前面活儿忙不过来,壁儿便打打下手,待客、收款、送货,甚至帮父亲做些破料、量材等等简单活儿。梁亦清却从不让她上“水凳儿”,则是因为这琢玉苦活儿原不是女孩儿干得,二则是手艺人向来“传儿不传女”,女儿学会手艺,归根结底是人家。眼看着奇珍斋后继无人,梁亦清常常不当着壁儿面向妻子感叹:“唉,可惜是个女儿,要是个儿子……”
下半句话就不说。妻子白氏这时就怀着深深愧意低下头去,似乎还不甘心:“为主慈悯……”相信真主早晚还会赐给她个儿子,虽然自己已经过生育年龄。
梁亦清家,是笃信真主穆斯林。在偌大京城,回回民族子孙只占人口极少数,玉器行业当中就更少,这也许就是梁亦清之所以深居简出、与世无争、以种与生俱来防御心理把自己封闭起来原因吧?
民国八年,刚刚入夏,廊房二条街口已经响起应时鲜果、小吃叫卖声:“……供佛哎桑葚唻!”“大樱桃唻!”“好蒲子,好艾子,江米儿、小枣儿、凉凉儿大粽子唻……”
壁儿领着玉儿,闻声从奇珍斋出来,就去追卖樱桃车子。那小小独轮车上,搁着柳条大笸箩,垫着块蓝布,装满樱桃,旁边摆着罐清例冽井水,卖樱桃汉子面吆喝“大樱桃唻!”面把水洒在珠圆玉润樱桃上,鲜红玉珠还镇着水晶似冰块。这景象,只消看上眼,清凉鲜美便沁人心脾,不能不买。壁儿递过去两大枚,卖樱桃汉子便拿起只小小白瓷茶盅,盛起两盅樱桃,倒在绿茸茸鲜荷叶上。壁儿接过来,却不急于品尝,领着馋馋玉儿,回家。
梁亦清正在埋头做活儿,壁儿在他身后轻轻地喊声:“爸,歇会儿,尝尝鲜吧?”
梁亦清头也没回,只说:“那些汉人吃,可不能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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