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梁亦清范本不知去向,韩子奇宝船卖给沙蒙·亨特。至于价钱,韩子奇就不得而知。
宝船取走之后第二天,沙蒙·亨特又来。见蒲绶昌,指名要见梁亦清、韩子奇。
蒲绶昌愣,不知道亨特从哪儿打听来这两个名字。他做买卖,从来不露琢玉人姓名,也从来不让他们和买主儿直接见面,惟恐被戗行市,这次却不知是哪个环节出纸漏?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做出笑容,说:“亨特先生,您说这位梁亦清先生,他已经过世!您找他,有什事啊?”
“嗯?死?”沙蒙·亨特半信半疑,“宝船刚刚做完,
祖先曾经是统治者,被统治者对此却并没有仇恨;回回从来也没有做过统治者,却为什招来汉人仇恨和歧视呢?……这切,都不是年仅十九岁、初出茅庐韩子奇所能弄明白。气之下,他想离开这个自己跳进来牢笼!但是,理智让他忍住,他不能走,他要在这里住下去,做他要做事!他把切屈辱咽在心里,以“奴仆奴仆”身份,小心翼翼地和蒲绶昌以及账房、师兄相处;他把自己摆在全店最低地位,除琢玉时间以外,抢着做小徒弟应该做切,用勤劳双手、恭顺笑容、和善言语,求得自己生存和别人容忍。按照店规,最小徒弟负责做饭,这差事便落在他头上。窝头、咸菜是不需要什技术,但这却为他带来极大方便和心理安慰。他在心里说:师傅、师娘,离开你们,并没有破坏清真教规,是干净!至于逢年过节,别人要“开荤”,他就任他们为所欲为,自己仍然躲在边吃窝头、咸菜。他想:三保太监郑和在宫里能忍,难道就不能忍吗?想到郑和,想到师傅没有完成宝船,韩子奇就觉得肩上压着千斤重担,他只有挺起身来,走下去,走下去……
三百六十五个日日夜夜在磨练中过去……
这年,他不仅在琢玉,而且在留心汇远斋买卖。账房和师兄在汇远斋厮混多年修炼出来“生意经”,被他在递茶送水、无意交谈之间偷偷地学去;蒲缓昌本来并不想教给他,他已经耳濡目染、无师自通;而且,磨刀不误砍柴工,他提前两年完成那件宝船!
蒲绶昌仔细对照《郑和航海图》和梁亦清留下残玉,不能不承认韩子奇为他创造奇迹,那宝船尽得原画神韵,又酷似梁亦清范本,沧海横流,星月齐辉,旌、帆漫卷,桅、楼巍峨,人物栩栩如生,器物刻画入微,简直是梁亦清又复活!
蒲绶昌呆看半晌,没有言语。韩子奇却心中有数:他之所以能够以年时间完成原定三年制作,就是因为他面前有师傅范本啊,复制比创作毕竟要容易得多!
验收完毕,蒲绶昌点点头,说:“把这两件儿,都送到屋里去!”
“嗯……”韩子奇试探地问,“师傅,这原来宝船已然残,您也……?”他多想把师傅遗作留在自己身边,做个念想!
蒲绶昌却笑笑:“什‘原来宝船’?从今天起,世界上只有件宝船,没有两件儿,梁亦清残玉,永远也不能见人!”
“啊?!您要把它……?”
“这,你就甭管,都送到屋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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