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上留连忘返,东挑西拣,得直伺候着。遇有贵客,还得请坐敬茶,或是让到里面招待。待客人要走,无论买卖做成与否,小徒弟都得满面笑容,恭恭敬敬开门送客。天下来,人困马乏,腰酸腿疼,还要在店堂搭铺才能睡觉。汇远斋可不比奇珍斋那样连家铺,蒲老板另有住家,每晚回去歇息,店里有价值连城买卖,自然得有人看守,所以包括大师兄和账房先生在内,都与小徒弟样,在店堂搭铺睡觉,天明再拆。这样,则防盗,二则也防家贼。至于日三餐,又和奇珍斋师娘、师妹亲手调制饭菜无法相比,这里常年是窝头、咸菜,正应韩子奇要求!这样苦日子,徒弟能忍受,为什连大师兄、账房先生也能忍受呢?他们命运,也是牢牢地掌握在蒲绶昌手里,这两个人工钱,全由蒲绶昌按照他们表现而定。蒲绶昌半年说“官话”,根据每人优劣,决定去留。到这时,便人人提心吊胆,惟恐被“东辞伙”。说“官话”时候要吃顿比平常好些饭,还有酒、有菜。小徒弟把酒斟满,大伙儿向老板祝酒,老板就说上“官话”,生意好,自是说些吉利话;生意不好,或是瞅着谁不顺眼,就说些难处,要“辞伙”。酒后端上来盘包子,老板要是亲手夹包子递给谁,谁就知道吃这只“滚蛋包子”该走人。鸿门宴吃得胆战心惊。要想保住饭碗,就只有兢兢业业、忠心耿耿。
穆斯林葬礼
第五章玉缘(5)
韩子奇来到这里,便加入这个行列,早晨跟着打扫,夜里挤着睡铺板,正所谓“同床异梦”,谁也不知道谁心里想是什。大伙儿站柜台时候,他就到后边间背阴小屋里,蹬起水凳儿,开始干他活儿。
账房和师兄们开始议论:“咱们是做买卖,弄个匠人来干什?”
“哼,还是个小回回!”
这些,本都在韩子奇预料之中,他决定到汇远斋来,便是准备忍受切屈辱,完成他要完成事。但是,旦真正领教他人白眼和微词,心中仍然要翻腾起怒火!账房和师兄,已经是蒲绶昌奴仆,但在他面前却又俨然是二等主子。这些人不会琢玉,只会卖玉,却看不起琢玉艺人,在他们眼中,艺人只不过是下贱“匠人”,和他们这些“买卖人”是不能比。尤其是,韩子奇还是个非族类“小回回”!离开吐罗耶定和梁亦清,韩子奇才知道,人种族原来是不平等!也才懂得师傅梁亦清辈子为什只会默默地埋头苦干、死守奇珍斋小摊子而不求发达,懂得师娘为什面对蒲绶昌巧取豪夺而味忍让,就是因为自己低人等啊!但他又不明白,同是黄皮肤、黑头发中国人,为什还分成不同种族,并且又以此区分高下?像吐罗耶定那样渊博学者,像梁亦清那样高超艺人,他们聪明才智难道比不上那些汉人吗?像壁儿、玉儿那样如花似玉女孩子,她们容貌和心灵难道比不上那些汉人女儿吗?他不明白,在中国、在北京,满人数量也远远比汉人少,为什汉人却不敢像对待回回这样歧视满人?清朝早就垮台,可是人们见到皇室、贵族后代,仍然对他们过去地位肃然起敬!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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