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雁潮肃然摊开稿纸,英文译稿刚刚写到眉间尺头颅坠落在地面青苔上,他把手里剑交给黑色人,“他手接剑,手捏着头发,提起眉间尺头来,对着那热死掉嘴唇,接吻两次,并且冷冷地尖利地笑……”
昨夜就是在这里停住,接下来他要译是:笑声即刻散布在杉树林中,深处随著有群磷火似眼光闪动,倏忽临近,听到哨响饿狼喘息。第口撕尽眉间尺青衣,第二口便身体都不见,血痕也顷刻舔尽,只微微听得咀嚼骨头声音。
……
这段是全篇文字精华,楚雁潮早在第次读《铸剑》时,便惊骇地看见那“群磷火似眼光”,以后便再也难忘。把这段文字转换成英文并不难,但是要传神地再现鲁迅风骨、鲁迅文采,却也非易事。中国翻译界老前辈、北京大学第任校长严复说过:“译事三难:信、达、雅。”即文辞准确、通顺、优美;赵景深则主张“宁错而务顺”;鲁迅和赵景深针锋
生命歌唱。他回过身来,小心地端下书架上笔洗,为里边巴西木换清水。这段神奇木桩上绿叶已经葱茏片,并且在嫩茎顶端鼓出蓓蕾,准备开花。
现在,他在桌前坐下来,要伏案工作。下午没有英语课,他可以做自己事。他是从来不午休,从现在开始,他将直工作到深夜,晚饭就不到食堂去吃,刚刚带回来两个馒头。他翻开桌上《鲁迅全集》。翻到《铸剑》,他心便即刻沉进去,面对那纯青、透明、寒光闪闪宝剑,他感到如临神圣。鲁迅《铸剑》,他本是在十多岁时就曾经读过,于将、莫邪铸剑故事,也早就从小人书中熟悉,但那种魅力却不因熟读而减退,反而随着年龄增长而越来越强烈。鲁迅在小说里着力写是眉间尺和那个神秘“黑色人”,而更激起楚雁潮渴望见却是那个未曾出场父亲于将,那个铸剑又死于剑人。他应该是怎样气质、怎样形象呢?他给儿子留下剑也留下遗恨,留下永难满足愿望。儿子需要父亲。眉间尺心中有个真切父亲吗?也许仅仅凭母亲描述而猜想?正如他楚雁潮样,从童年时代便无数次地测想自己父亲!唉,父亲……
也许,鲁迅塑造那个“黑色人”就是要还给眉间尺个父亲?那是个无形人,隐没在黑暗里,声音像鸱鸮,眼睛像两点磷火……
“你?你肯给报仇,义士?”
“阿,你不要用这称呼来冤枉。”
“那,你问情于们孤儿寡妇?……”
“唉,孩子,你再不要提这些受污辱名称。”他严冷地说,“仗义,同情,那些东西,先前曾经干净过,现在却都成放鬼债资本。心里全没有你所谓那些。只不过要给你报仇!”
“但你为什给去报仇呢?你认识父亲?”
“向认识你父亲,也如向认识你样。但要报仇,却并不为此。聪明孩子,告诉你罢。你还不知道,怎地善于报仇。你就是;他也就是。魂灵上是有这多,人所加伤,已经憎恶自己!”
他竟是这样个只有鲁迅才写得出“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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