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还小,十五岁,可是个子不小,瘦高,学校发下来校服大都长短正好,只是实在太宽阔,穿在身上即使扣上所有扣子,拉上能拉拉链,还是四处漏风,风起时走在路上,像只气球。所有见过人,都说长得像父亲,嘿,这小子和他爹模样,你瞧瞧,连痦子都模样。尤其遇见老街坊,更要指着说:你看这小子,和他爹小时候样,也背着个小板凳。确是如此,和父亲都有颗痦子长在眉毛尾处,上面还有根黑毛。父亲也黑瘦,除去皱纹,几乎和样,们二人于是都得“黑毛”绰号,不同是,他绰号是从青年点时叫起,而,是在城市街边流传。
正因为身材样,所以父亲能穿衣服。
母亲在十岁时候走,哪里去不知道,只是突然走,此事在父亲心里究竟分量几何,他并不多说,没哭,也没问过。次父亲醉酒,把叫到近前,给倒上杯,说:喝点?说,喝点。父亲又从兜里摸出半根烟递过,摆摆手没接,喝口酒,夹进口豆腐,慢慢嚼。豆腐哪禁得住嚼,两口就碎在嘴里,只好咽下,举着筷子喝酒。菜实在太少,不好意思再夹。就这安静地喝到半夜,父亲突然说:你妈走时候连家都没收拾。说:哦?他说:早上吃过饭碗还摆在桌子上,菜都凝,你说这是怎回事儿?说:不知道。他点点头,把筷子搁在桌子上,看着说:无论什时候,用过东西不能扔在那,尿完尿要把裤门拉上,下完棋棋盘要给人家收拾好,人这东西,不用什文化,就这点道理,能记住吗?说:记住。那时头已经发晕,父亲眉间那根黑毛已经看不真切,恐怕打嗝豆腐和酒就要倾在桌上,所以话尽量简短,说完赶快把嘴闭上。父亲说:儿子,睡吧,桌子收拾。于是扶着桌子进屋躺下,父亲久久没来,只听见他打火机啪啪地响着,好像扭动指节声音。然后睡着。
父亲原是拖拉机工厂工人,负责看仓库,所以虽是工人编制,其实并没有在生产线上做工,而是每天在仓库待着,和各种拖拉机零件待在起。所谓仓库管理员,工资也比别人低,又没个伴,没人愿意去,就让父亲去,知他在工作上是没有怨言人。说白,仓库管理员是锁种,和真正锁不同是,父亲能够活动,手里还有账本,进进出出零件都记在本儿上,下班时候用大锁把仓库锁住,蹬着自行车回家。工厂在城市南面,条河旁边,据说有年水涨起来,直涨到工厂门前,工人们呼喊着背着麻袋冲出厂房,水已经退,留下几处淤泥,据说还有人抓条搁浅鱼回去,晚上炖,几个人打过扑克,喝鱼汤。父亲仓库在城市北面,事实就是如此,工厂在城市南面,仓库却在北面,来往路上跑着解放汽车,趟接着趟。仓库紧挨着监狱,因为都在路边,都有大铁门,也都上着锁,所以十几年来,经常有探亲人敲响父亲门:这是监狱吗?父亲说:这是仓库,监狱在旁边。问人多,父亲就写块牌子立在仓库门口,写着:仓库。不过还是有人敲门:师傅,这是监狱仓库吗?于是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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