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恬如今想来,他仍是看不惯王悦所作所为,可说到底,王悦也是琅玡王家大公子,这个身份人,死不明不白,打得是王家脸。
坐在灵堂前回忆这位兄长短暂平生,王恬觉得挺好笑,这人活辈子,就跟没活过似。
建康公卿人人都尊敬讨好他,可实际上谁都瞧不上他;他生前朋友满天下,死后来吊唁人却全都是为琅玡王家才来这灵堂痛哭流涕;他风流,可他死也
侍从推门进来,路径直入小院。
“大公子?建康王家那边出事儿,三日前皇城那边传来消息,王丞相家世子中书侍郎王长豫于太子夜宴上遇刺身亡。”
寂静夜,房间里忽然就响起声清脆杯子摔碎声响。
建康城,丞相府。
深夜祠堂,穿戴得整整齐齐王恬跪在祠堂前替他同父异母大哥、琅玡王家世子守灵,在这儿跪两天两夜,双腿早已没知觉,他却仍是笔直地跪着,满身缟素透出几分肃杀意味。
浑身湿透谢景坐在桌前,沉默地望着面前被雨打湿模糊字迹信,水顺着发梢滴滴砸在地板上,滴答声又声。除此之外,房间里真是静极。
昏暗房间里,谢景平静地望着那封信,看很久,忽然伸手撑住桌案,眼前阵发黑。
东晋太兴三年,江州长史府,夜。
人忽然从睡梦中睁开眼,惊醒过来。夜色正深,房间里片昏昏沉沉黑暗。
男人撑着床起身,从旁捞过青色发带随意地挽下头发。
王家主母曹淑不眠不休地守儿子尸首三天,终于气力不支昏倒在棺木前,如今仅仅剩他人替这位生前风光无两琅玡王氏世子守灵。他望着那枕檀木棺,想起他这位大哥平日里放浪模样,时心里唏嘘不已。
琅玡王长豫,生前那是多少得意人啊,当街带人殴打过皇子,孤身人敢上荆州叫板都督六州诸军事,横行建康十余年,纨绔声名如雷贯耳。宁可得罪皇族,也别去招惹王丞相他儿子,这道理建康权贵圈子众所周知。普天之下,再没有比琅玡王长豫更得意人。
也算是个人物,竟是说死就死。
王恬直看不惯王悦那副朱衣怒马盛气凌人模样,甚至觉得这位兄长有些丢人,王悦这活法说好听是风流得意,说难听就是狗仗人势丢人现眼,丢王家脸,也丢他们父亲脸。可直到这刻,望着这人棺木,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他是有点羡慕王悦这种活法,人活世,谁不想自在逍遥?
当太子司马绍上门要求开棺验尸时候,那刻他愤怒连他自己都觉得震惊。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拍案而起怒喝声“放肆!”。
皱着眉,他伸手拿指腹轻轻揉下眉心,淡淡星辉从半掩窗户里洒进来,照见男人张清俊脸。
男人坐着轮椅,穿着件略显宽松月白色衣袍,青色发带随意地挽着发,他抬起头望眼窗外,淡漠脸上清清冷冷双黑色眸子,目光有点漫不经心,有些悠远。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竹影婆娑。
他看会儿,慢慢推着轮椅到案前,捞起青瓷杯子给自己倒杯茶,凉茶水入口全是涩味,他喝两口,捏着杯子没说话。
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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